浮生永夜2

 

我收好卡片机和采访本,依依不舍地辞别柠檬树娇俏的老板,意乱情迷地往门外走去,然而一踏出酒吧的彩色玻璃门,午夜的寒风便无情地将我从温柔乡里吹醒过来,我猛缩了缩脖子,又将围巾多绕了两圈,才攒足勇气走上了街头。

熙熙攘攘的酒吧一条街到了这个时刻,已经十分冷清了,没有人影,也没有的士,偶尔有车子呼啸而过,那也是急匆匆去搞一夜情,绝无可能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停下来捎我一程。我站在街边严肃地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决定穿过两个街口去平和堂那边赶通宵的公车——在这里实在没把握打到的,即便打得到,那也绝对在一百五以上——简直是要喝我的血!

想到能省一百多块钱,我欢呼一声,紧了紧大衣,大步往平和堂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亮着的路灯渐渐从十米一盏沦落到二十米一盏,最后彻底没有了——既然是酒吧一条街,当然盛产醉汉。除一夜情外,醉汉们最热衷的娱乐活动便是用手机砸路灯了,曾有一个时期,这个街区的环卫工作炙手可热,全城的清洁工人们争破头都想来,就是因为每天凌晨打扫路灯碎片时,总能从里面扫出几部手机来。后来为了内部的团结与和谐,环卫局的头头们干脆不装这里的路灯了,对外则宣称,该街区乃全城节能减排示范点。

我在这个黑咕隆咚的节能减排示范点上走着走着,渐渐有些毛骨悚然了,张牙舞爪的树影,偶尔一跃而过的野猫,寒风追着纸片漫天飞舞,越走越觉得跑进恐怖片的片场了。

一般演到这个时刻,主人公的身后便会突然伸出一只白骨嶙峋的鬼爪,一把掐住她的咽喉……

经过大量翔实丰富的细节性回忆之后,我突然感觉到背后当真响起了粗重的呼吸声,而且那呼吸声还……越来越近。

《午夜凶铃》、《咒怨》、《血瞳》,诸多经典恐怖片的经典镜头在我眼前一一闪现,冷汗分别自脑门和脊背上飞流直下三千尺。我抱紧挎包,猛然发力撒丫子往前跑去,然而没跑了两步,身子便一个趔趄,被狠狠压在街边冰冷的墙上。

魂飞魄散之间,我一边狂念大力金刚咒,一边竭力瞪向眼前的不明物体,看清楚之后,我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什么贞子之类的异界来客,只是一个满嘴酒气的猥琐男而已。

猥琐男嘻嘻笑着,咧出满嘴的大黄牙,大着舌头道:“哎,哎哟,小妹妹看见我好像很开心嘛,正好哥哥我长夜漫漫,无……无心睡眠……不如一起探讨一下人生吧。”

我靠,非礼老娘也就算了,居然敢亵渎我最最最最最心爱的男人至尊宝!那还真是不可原谅啊。

我轻叹了一口气,用上十五成力气一脚踢向他的命根子,猥琐男双眼一直,哀号一声扑倒下去,倒下去之前还不小心用他那脏爪子把我的豹纹围巾给扯了下去。

那可是老娘花了整整三十块买来的A货啊!

精神与物质的双重伤害让寒风中的我痛不欲生,电光火石之间,我干脆利落地用那条被他玷污了的豹纹围巾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系紧之后开始做各种热身运动,让他的脸颊一次又一次深情地吻上大地母亲。

他的求饶声在各种高难度动作中被切割成一片片,“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正打得尽兴,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以及“汪汪”的狗叫声。这帮超人,无辜弱女子被辣手摧花的时候不出现,偏偏在我正当防卫除暴安良的时候出现!

为了防止他们说我防卫过当,我慌忙撒手,任由原本飞身在空中奄奄一息的猥琐男一头撞向墙壁,自己则把头发一把搅乱,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尽量挤出满脸的楚楚可怜。然而手机的屏幕光亮起之后,出现在我眼前的不是搞制服诱惑的超人们,而是一脸担忧的烧饼哥以及呵气成冰的牛肉。

切,牛肉这货装什么正经,害我居然没听出来那是它的声音!

烧饼哥看清楚来不及走出状态的我以及满身酒气躺倒在地的猥琐男之后,美艳的小脸立马花容失色了,他猛扑过来将我兜头兜脑地抱进怀里,颤抖着声音道:“芒芒别怕,别怕,我来了,我在这里。”

我的小心肝猛颤了一颤,顿时晕晕乎乎起来,他的声音真温柔,怀抱真温暖呀,如果不是刚才打得出了一身大汗燥热无比的话,真想一直这样被他抱下去。

我的耳朵刚好被挤在烧饼哥的胸口,那里面扑腾扑腾急剧的心跳声隔着厚厚的衣服仍然轰响如雷,他是为我担心成这样吗?

想到这里,我的脸不由飞速滚烫了,窝在他怀里讪讪道:“我,我没事,那个人被我打晕了。”

他置若罔闻,继续抱了许久,才慢慢松开我,目无表情地挑了挑眉毛,“你说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艰难地看了他一眼,“我说我没事,刚才那人是想那什么来着,但是几下就被我打晕了。”

他的眼睛冷冷一闪,咬牙切齿道:“那你这副鬼样子缩在墙角是怎么回事!”

我挠了挠头发,嗫嚅道:“我以为是警察过来了,害怕他们追究我刑事责任,所以就临场发挥一下咯,反正电视里都这么演的,怎么样?我演得还算还到位吧?”

烧饼哥在我殷殷期盼的目光中彻底沉下了脸,“你怎么不干脆亲身体验一下?那样会更到位!”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叹道:“我倒是想来着,可惜没机会啊,世风日下,连色狼也弱不禁风了。”

烧饼哥的脸色阴沉得更厉害了,为了防止他怒火攻心出手伤人,我连忙转移了话题,饶有兴致道:“对了,你和牛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没好气地瞟了我一眼,“我就知道你这朵奇葩为了省的士费一定会去坐公车,这几条街区出了名的乱,我怕你被人先奸后杀再分尸,没法回来还我房租,就带着牛肉出来找你咯,万一已经变成一块一块的了,刚好可以喊牛肉把你驮到警察局去!”

美人毒舌起来的时候,真的,好变态。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循着微弱的光线去寻找牛肉。天哪,它居然母爱泛滥地在呼哧呼哧舔那个猥琐男的脸,舔得他在昏迷之中舒服得直哼哼。

我气急败坏地跑过去踢了它一脚,又抱住它的头猛拉,它才意犹未尽地从那人脸上移开了舌头,原本绷着脸的烧饼哥在一旁嘿嘿笑了起来,我狠狠瞪向他,怒道:“都怪你把它带出来!今晚回去你不给它刷十遍牙,别想睡觉!”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我身旁,将他脖子上的羊毛围巾取下来给我围上,拍了拍我乱糟糟的头发道:“本来就没办法睡觉了,已经到四点了,走过去,坐个车回家,再给牛肉刷十遍牙,刚好七点,可以直接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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