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永夜2
烧饼哥的围巾犹带着他的体温,以及混杂着杜松葡萄柚刮须水味道的体香,我把脸窝在里面,那上面残留的热度顺着呼吸渐渐游走遍了五脏六腑,亦让我的心蓬蓬勃勃燃烧起来。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个人对我这样好了。
这久违的温暖,真让人幸福到,害怕。
我还呆呆地低着头愣在原地,他又拍了我一下,“快走啦,难道还想留下来跟怪叔叔玩游戏呀?”
我静静笑了,抬起头色迷迷地看着他,“嘿嘿嘿嘿,怪阿姨对怪叔叔没有兴趣,只想跟深更半夜不回家的小正太玩游戏……”
话音未落,我已经挥舞着爪子朝他扑了过去,慌乱之中的美人再一次花容失色了,带着牛肉落荒而逃,“快跑啊牛肉,好危险呀。”
南方城市寒冷而黑暗的街头,渐次被我们的喧嚣声点亮了。
回家的那趟车上,乘客只有我们和牛肉,疾驰的公车像一艘幽灵的航船,载着我们在沉浮的夜色中扬帆远航。
牛肉乖乖地躺在脚下,烧饼哥渐渐撑不住了,半睁着蒙胧的睡眼看着我嘟囔道:“好困啊,借你宽厚的肩膀睡一觉行吗?”
昏暗的光影中,他睡意朦胧的脸庞纯美稚拙如初生的婴儿,将我一击而中。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微微朝他靠了靠,他的整颗头沉沉地放了上来,不多时,耳畔便响起薄荷般清凉绵软的呼吸声。
我正襟危坐,一动也不动,细细感受着他放在我肩上的重量感,窗外不时掠过迷蒙雾气与星星点点的灯火,夜色很静很静,载着我们的这艘航船,仿佛要行驶到天荒地老里去。
我默然低下头,看着自己心所在的那个位置,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生根发芽。
自从经历了色狼被我打残事件之后,每晚下班前烧饼哥都要致电询问我的回家时间,无论在电视台还是在外面采访,只要超过八点,他都会千里迢迢义无反顾地带着牛肉来接我,理由十分之正义——怕我打得S城的广大醉汉们再不敢出门消费,影响当地的GDP。
过了十二月,便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数九寒天,而哮天犬多年来的苦心拍马屁活动终于收获了一丢丢成效,台里新办一档两岸三地明星的舞蹈大赛,每周四晚上直播,持续两个月,哮天犬被委任全权负责整档节目——的外勤工作。
外勤工作,说穿了就是勤杂工,帮明星和经纪人订酒店,安排接送的车辆,给栏目组买盒饭,组织观众前来观看直播。
哮天犬为了不负台长大人及诸多高层的厚望,把外勤工作做到滴水不漏,除了台里安排给他的人手之外,他把整个《八周报》的编辑记者也一股脑儿全部投了进去,以确保成果。
老宋碧姐他们都是老油条,自然去了订酒店订盒饭这种有油水可捞的小组,而我作为实习生一枚,毫无悬念地走上了最艰苦的第一线——在演播室门外看守观众朋友们的包包。
这档节目请来跳舞的都是内地港台颇有名气的明星,并且都扎了堆,有十分多的料可爆可挖,为了确保本台电视、纸质、网络媒体所掌握资料的独家性,台里谢绝了任何其他媒体进入演播室采访,并且不允许观众携带挎包入内——以免他们私藏手机相机摄影机什么的拍了现场传出去。
于是,我不得不蹲在演播厅外面,帮观众朋友们守包包。
下班之后,报社里的男生帮我整了几个超市那种木头架子和两张办公桌,又甩给我一堆号牌,便叽咕叽咕坏笑着跑去老宋那里领三份或者四份盒饭去了,留下欲哭无泪的我站在萧瑟的寒风中。
直播八点开始,观众们会在七点半左右入场,到时候几百号人一窝蜂把包包全甩给我,不引发暴乱才怪!
我思索了很久,终于拨通了烧饼哥的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怎么啦?今晚不用我和牛肉来接呀?”
我淡淡道,“你现在就来吧,别带牛肉,我在演播厅门口。”
烧饼牙疼似的抽起凉气来,“不是吧,你居然敢在演播厅门口打醉汉?现在太阳还没落山欸,算得上光天化日欸。”
我咬了咬牙,“你赶紧过来帮我守包包啦!”
他斩钉截铁道:“在外面接你下个班还无所谓,演播厅那块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我愣道:“为什么?”
那头沉吟了许久,苦口婆心道:“你也知道的,我的美貌一直以来都是个负担,万一在那边被星探什么的发现了,那我的私生活不就玩完了……”
我嗤之以鼻,“切,你那么浓厚的风尘气质,做下牛郎还差不多,做明星?没机会的。你就放心大胆地来吧!”
他还在婆婆妈妈这这那那的,我忍不住发飙了,“老娘一个人忙不过来啦!搞砸了哮天犬一定会叫我收拾包袱滚蛋的!到时候没了工作就只有把你卖到泰国去换银子!”
电话那头没了动静,我慌忙来软的,娇声道:“哎呀,你看你一个人在家还要做饭,多麻烦呀,来这里我可以走后门给你弄到三个盒饭,三个哟!我们台的盒饭出了名的丰盛,芹菜牛柳啊,酸辣鸡杂啊,红菜苔啊,还有咸鸭蛋咧……”
他在那边叹了口气,“好吧,看在咸鸭蛋的份上,我来吧。”
我从老宋那里领了四份盒饭,一边吃一边等烧饼,一直吃到太阳落山了,他才从夜色中慢吞吞潜了过来,一条巨大的黑色羊毛披肩将头脸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活脱脱一个阿拉伯世界妇女。
我没好气地把盒饭推给他,“你这个变态自恋狂,早晚要自恋致死!”
他缩在角落里的办公桌旁,一边从披肩下面吃咸鸭蛋,一边瓮声瓮气道:“我身子娇弱,怕冷,不行啊?”
他这么一说,恰好一阵风刮过,我猛打了个冷战,是啊,严冬腊月站在室外被风吹来吹去,确实很冷呀。
一直在埋头苦吃的阿拉伯妇女突然抬起头来,阴恻恻地看着我笑了一笑,“怎么样,我包里还带了一条,你要不要?”
我挣扎了片刻,十分没骨气地跑过去,把他的包拉开,掏出里面那条灰色的披肩把自己裹住了,造型跟他一模一样。
所幸前来看节目的观众朋友们不乏外国友人,奇装异服应有尽有,所以我们两个守包包的弄成这样也并不显得多诡异。有了烧饼哥跑腿,我轻松多了,我只负责将相同的号牌拿一张给观众,再相应系一张在他的包上,烧饼则一趟又一趟把系好了的包包往柜子里搬运,一个阿拉伯妇女这样疲于奔命地来回奔波,还真是风姿绰约我见犹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