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永夜2

 

我看着它拼死挣扎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吧,既然这么想活下来,我就先救了它再自行了断吧,也算做最后一件善事。

我蹲在河滩上,拼命用手去够小狗所趴的树枝,然而无论怎么努力,也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抓着抓着,原本便十分晕眩的脑袋更晕眩了。正在这时,天上突然炸起一个惊雷,我猛然受到惊吓,终于不负老天所望,顺利跌进了臭烘烘的河水里……

跌进去的瞬间,小狗也顺利地被我抓在了手里,只是脚下踩空的那种恐惧感,实在无法形容,纵使我有心寻死,也不由自主地在水里扑腾起来,况且手里还抱着一只不想寻死却被我连累的小狗,所以我扑腾得更厉害了……

喝进许多重口味的护城河水之后,昏昏沉沉间我突然被人拎了起来,睁开眼睛时,我已经到了河滩上,正对着的那人头发湿漉漉的滴水,一双眼睛璀璨得遮天蔽日,他在风雨之中对着我咧嘴笑了,“你不冷吗?姑娘……下雨天在这种地方洗澡。”

我原本没打算晕倒,但是这句话呛得我一时间大脑供血紧张,眼白一翻,活生生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张雪白的床上,身上还穿着那套混杂了各种臭味的迷彩服,只是已经莫名其妙地干透了,硬邦邦地戳得我全身生疼。我的头昏得厉害,应该是在发烧,但是看着阳光洒在雪白的被面上,突然又没那么想死了。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落地窗外的阳台上,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背对着我在看书,淡金色的阳光将他的轮廓浅浅勾勒出来,那背影很好看,既有贵公子的优雅,又有侠客的落拓,他手边的圆桌上,趴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金毛,正惬意地啃一块肉,神态娇憨动人,若不是看到它缺了半边的右耳,我真不敢相信这是我从护城河里捞到的那只黑漆漆的小狗。

小金毛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目光,突然抬起头来,冲着我的方向,奶声奶气地汪汪叫了两声,原本在看书的男生摸了摸它的头,转过身来望向我。

我只能说,那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光明正中央他的脸庞,瑰丽圣洁如古希腊神祗,一面让人心生敬畏,另一面,又让人心旌动摇。纵使当时我的喉咙肿得连空气都出入困难,还是控制不住地咽了许多口口水。

他望向我的时候,我差点儿激动得热泪盈眶,从冰冷的河水里将我救回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天姿国色的美人,我究竟是何德何能,居然可以一夜之间从一个准落水鬼,升华成了豪门偶像剧的女猪脚。

我静静地等待着历史性时刻的到来,等待他倾城一笑,轻轻走进来温柔地对我说,“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但是事实上,美人既没有走进来,也没有笑,他紧皱着眉头敲了敲窗子,不耐烦地看着我道:“你醒了呀,赶紧去把你身上那套衣服洗了,再叫服务员来把床单被套什么换了,把房间好好打扫一遍,记得一定要喷空气清新剂!你实在是太臭了,我和牛肉都被熏得受不了,已经在阳台上待了整整一个晚上了……”

我被他劈头盖脸的一番话呛得血脉逆流,原本烧得荤七素八的脑袋也清明了许多,条件反射地抓住重点八卦道:“牛肉是谁?”

他爱怜地将正在啃肉的小狗抱在怀里,朝我扬了扬下巴,“喏,就是它咯。我试过了,它只爱吃牛肉,不爱吃猪肉,所以它的名字应该叫牛肉。牛肉是男的,我不用避嫌,昨晚上就用沐浴露将它洗干净了,至于你,我可不敢贸然剥了洗,就只拿吹风机吹干了。”

我死命攥紧了拳头,总算弄明白为什么迷彩服会戳得我皮开肉绽了,用电吹风直接把糊满淤泥的衣服吹干。这,这真是变态得令人发指。

我屈辱地没再看他,艰难地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下来,起身去洗澡间,身后的窗玻璃又被敲响了,我狠狠回过头去白了他一眼,“放心,不会把地板弄脏的。”

他愣了愣,突然微微翘起唇角笑了,“那就好。洗之前你先补充点能量吧,省得晕倒在浴室里给我添更多麻烦,床头的柜子上有吐司和牛奶,旁边的T恤和牛仔裤是我的,你先穿着,下午我再出去给你买套衣服回来。”

他的那个笑,也像他的变态行径与毒舌一样,十分令人发指。

我没出息没气节没原则的小鹿乱撞起来,慌忙转开了视线,看到床头柜上那袋镶满了葡萄干的吐司时,已经饿了一天一夜的胃瞬间恢复了记忆,火烧火燎地闹腾起来,我顾不上身上的衣服有多臭多扎人了,扑过去大肆撕咬起来。

连吞了十二片之后,我的喉咙停止了运动,手却还在机械地把吐司往嘴里塞,这样做的直接后果是——毫无疑问地噎住了,连气也喘不过来,脸渐渐憋成了猪肝紫……

本来在隔窗欣赏我剽悍吃相的美人见情势不对,慌忙从阳台上冲进来,手忙脚乱地撕开牛奶盒对着我的喉咙里灌,折腾得满床满地都是牛奶,以及我喉咙里的混合物咳出来喷了他一身之后,我终于又开始艰难而顺畅地呼吸起来。

美人看着自己黑T上星星点点的黄色黏稠物体,愣了十秒钟之后,突然失声尖叫起来,一边猛脱衣服,一边慌不择路地往洗手间冲去。或许因为对这间客房的构造不够了解的缘故,他没有拉开洗手间的门,反而将对着走廊的那扇正门给打开了,然后,冲了出去。

走廊上正在打扫卫生的阿姨突然看到一个绝色美少年赤裸上身尖叫着冲出来,房间里还站着一个面目猥琐的军装女,怜香惜玉之情立马熊熊燃烧起来。她把花容失色的美人儿往自己身后一护,当胸拎起拖把当武器,嫉恶如仇地盯紧我,嘴里却在温柔地安慰身后的美人,“别怕,有阿姨在,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抽搐着唇角讪讪道:“阿姨,您别误会,我没有胁迫他,他脱衣服纯粹是自主自愿的……”

趁着我吸引了阿姨的注意力,赤裸着胸肌和腹肌的美人粉面羞红的从她身后急速逃回房间,冲进了浴室。

风云变幻间,另一个打扫卫生的大叔拉了拉晕头转向的正义阿姨,叹道:“走吧,也不看看什么年代了,现在不自爱的男孩子多得是,就喜欢吃这口软饭,你哪里管得过来!”

阿姨脸上的颜色变了几变,默默扛着拖把,跟在那大叔身后走远了。

我关上房门,隔着紧闭的浴室门说道:“呃,他们好像误会你是流莺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里面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就当我是吧,费用问题慢慢来跟你算……”

哗哗的水声响起,我极力克制脑海中不纯洁的联想,慢慢踱回了床边,那只名叫牛肉缺了半只右耳的小金毛正在贪婪地舔舐仓促间被美人甩到地上的半盒牛奶。我蹲下去朝它伸出手,它抬起漂亮的黑眼睛看了我一眼,毫不客气的吧嗒吧嗒舔起来,粉红色的小舌头在我的手指上一卷一卷,那样温柔的触感,徐缓又霸道地直抵人心,我心下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颤抖着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只二手诺基亚,想要再试着打苏蔷的电话,才发现它被水泡过以后,已经开不了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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