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徙
当然,结果出来以前,心态放平很必要。
Move three
我当然想过,乔轩会被PASS掉,但我没想到,一周后传出本年男士单品发布定下的模特,居然是钟睿!
传言说,钟睿一直只给D.R拍片,并不接受走秀。但这次却又忽然申请发布会,还降低了出场费,有点抢新人饭碗的意思。
传言捕风捉影,但我却回想起那天跟乔轩试镜被他撞见的情形。心底里冒出了一个模糊的线索,来回萦绕,终于现出原形——该不会,该不会他是故意要让乔轩落选的吧!
想法一出,便开始发芽壮大,在我脑海里跳跃翻腾,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钟睿那家伙,表面上跟我风平浪静,背地里却看不得我过得好,逮着机会便见缝插针让我不好过!
我攥紧拳头,恨钟睿过分,更在乎的却是乔轩。说实话,我满心希望他能成功,特别是知道乔阿姨背负的秘密之后,我就把他当成了一个叛逆的小弟弟,又心疼又焦急,一来希望命运能多一些眷顾补偿他父爱的缺失,二来迫切地希望他能够懂事,看清母亲的良苦用心。我甚至有了一个自作主张的决定,那就是,如果这次试镜能够获得工作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告诉他这些年他做错了什么。
但是,所有计划,都因为钟睿的搅局被打乱。
想到这,便开始忍无可忍。
午休一结束,我就给钟睿打了电话,得知他在工作室,立刻跑去找他。
看见我,他满脸意外,我却咬牙切齿,狠狠骂了一句:“假惺惺。”
他助理跑过来,刚要开口便被他挡了回去,我忍不住冷笑:“钟睿,你要装到什么时候?事情做都做了,干嘛还要装出一脸无辜?挤走所有候选新人抢走D.R的走秀发布,居然连自降身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是有多想挫败我!你做这些事就是想让我记住你吗?那你成功了,我记得你。记得你的卑鄙!”
说完,我气呼呼地看着他。这人无话可说的模样太可恶,让人以为那里错怪了他。
许久,钟睿才抬起眼看我,样子很平静,“你来就是想说这些?”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口气,被我听出了一股绝望的味道。
我有点不知所措,草草丢下一句口气恶劣的“说完了”,便匆匆地折返回去。
路上,还犹有些疑惑难解,脑子里乱乱的,怎么理也理不清楚。
下午的工作相对清闲,陪同阮女王去采购部选衣料,看着她在众人面前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我忽然想起,或许中午时冲动偏激去找钟睿胡闹这件事非常不理智。毕竟,这个公司里每一个重大决定都是阮女王在操作,就算钟睿有心捣乱,但最终拍板确定人选的人是她。所以说,跟钟睿的关系不是很大。
然后,禁不住觉得糗大,特别是,把“你一直放不下我所以苦苦纠缠”当成理由去讨伐,未免太一厢情愿,我敲敲头,悔恨不已,晚上下班时仍觉脸红不已。
然后,在即将到家的时候,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Move four
居然是钟睿的助理!
“梁穗穗小姐!”他口气多少有些不情愿,“我想拜托你,有空去看看钟睿,他今天下午原本有个活动,结果因为您的关系,无故取消,跑到家当死阿宅,不接电话不开门,厂商跟公司投诉要求赔偿,公司高层气得跳脚……我知道我跟你讲这些很多余,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位助理先生还真是傲娇啊!
“认识钟睿之前我一直待在台湾,公司把他分给我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总算能带一个国际名模出来。你知道,台北的模特发展环境相对活跃,可钟睿却一意孤行要回到大陆,他说他欠一个女孩很多东西,有生之年一定要还回去。我当时就想,他欠的是什么?比前途还要重要?可为了不让一个好苗子毁掉,我只好跟他回来,继续做他的助理兼经纪人。”
“后来我知道那个人是你,因为他自从见到你以后,整个人就开始不遵守规则,宁可耽误工作也要跑来找你,还把自己的私人电话写给你。当时我真害怕你会卖给猎头公司!”
“你要出国,六天就要拿到护照,他给了我五天时间,奉上一句必须办到。”
“你要去机场,他说什么都要送,保姆车租一天三千块,你打个车去机场也就两百多,他的数学真是烂得可以。可是,他钱花过了,却不开心,从那天之后,我基本都没看见他笑过。他跟一个女孩拍奶茶广告,全程板脸,最后把女孩吓得台词全忘掉,导演气得骂娘……”
“我说这些,其实就是想告诉你,他真的很努力想要为你做些什么,你可以不领情,但是至少别污蔑,签下D.R的走秀其实是公司的意思,因为钟睿最近的工作态度惹得业内风评不佳,想借此对外是好。你居然说他是故意要挤兑新人?我拜托你梁小姐,你信不信如果你跟他讲那个走秀不要参加,就算价码给上天,他都不会犹豫,肯定推得干干净净。”
我……我有种五味繁杂的感觉,这位助理先生看来也是围好打抱不平的兄弟,我怀疑现在我要是站在他面前,保准会被他一巴掌呼在肩膀上,外加一句忠告:“妹妹,做人要厚道!”
回想起来,多年来我一边抱着“人生最悲惨的时光来自钟睿”的态度,一边自命不凡地成长,可是走到今天很多事情还是被我处理得不够漂亮。除去外表的浮华其实骨子里面很多东西都没有变,豁达与宽容我没学会,幼稚冲动也常在左右相随。我以为我不再是从前的梁穗穗,把人生过得那么失败,可难道现在情况就好得了多少?
嘴巴里说着要跟他成为陌生人,状况一出变忘了誓言到他面前去耍赖……说到底,还是没跟过去彻底了断。
Move five
答应助理哥哥我会去看钟睿,放下电话急急拦车,才发现自己的行动远没有声音那般镇定。
好像是,自心底里发出一股牵引的力量,领着我去奔赴曾定义要封锁紧闭的地方。
熟悉的方向,遥远的时光。
那是多年前的自己,带着单纯厚重的爱意,宁肯在某个人面前掏空自己。
而如今,不顾一切的勇敢早已不再,惟有相信命运顺其自然的安排。
却仍是心有不甘。
因为忌恨,所以难以释怀。
因为爱太深,所以忌恨。
下车,走到门口,不过三分钟,却像是跋山涉水多少年。
敲门,果然像助理哥哥说的,门不开当死阿宅。
这么说,电话也打不通咯。
我在门口站了许久,终于鼓足了力气,大声喊了一句:“钟睿,你给我开门!”
顶天立地,气壮山河。
喊完之后,感觉周围静悄悄的,空气里都是静谥。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待就要不耐烦,只听“吱呦”一声,门开了。
不过一米之隔,门内是钟睿,门外是我,零碎片段仿佛又飞回到从前,那时我们经常这样面对面。
只是,他没有过去那样不可一世,我也不似过去低眉顺眼。
倒有种千帆过尽是归途的安定平常,我们俩如同真正的重逢那般,彼此抛开芥蒂去打量。
他的五官还是英挺有力,鼻子高高的,看起来非常正直。身为模特自然身材不错,哪怕身上穿着十足恶俗的大嘴猴睡衣,依然有种潮流的质感,用带着受伤的柔软目光轻轻地朝着我看。
曾经,有多少次,我希望他看着我的时候不要总是不耐烦,能不能温和一点亲切一点,给我个机会,被他爱上。
唉……又是这些该死的过去。都说了要忘记了。
想要豁达的是我,便吸吸鼻子先他一步开口:“钟睿,对不起。”
中午的事,我的确少了些道理。
道歉完毕,正等着他回应——他的确回应了,却是一把走过来抱住了我。
我想起送我去机场那天,他也是走过来抱住我。
那一次是厚重的悲伤。这一次,却是小心翼翼。
他小心翼翼地说:“不用跟我说抱歉。你永远都不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