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徙

没什么悬念地拿到了最高分,即便我并不得意,依然被宋青柠回头忿忿地翻了白眼,脸上清楚地挂着“你丫走狗屎运而已”的轻蔑与不服。我可不敢惹她,慢条斯理收拾道具,忙了老半天回到座位,发现背包里沉甸甸,打开来,红茶绿茶茉莉花茶一应俱全,不晓得哪个青涩的家伙搞得暗恋游戏。

心安理得扭开一瓶,边喝边想起一句话——今时不同往日。

往日我木讷平凡,经过的男孩子没有一个回头看,班上的男生也从没注意过我,他们的目标在那些花一样娇媚可人的女孩身上,才不管她是不是脾气糟糕。

没当过公主的人根本不知道被人捧起来高高在上究竟是什么滋味,我从第一次被人拦住的受宠若惊到习惯为从此以后的理直气壮。

我知道卑微地牵挂一个人是什么感受,也知道不负责任给人希望与美好是多残忍,所以拿捏分寸,不主动不接受,就当是最骄傲的安稳。

谁没有过傻傻单纯不求回报的岁月?可是,又被几个人珍惜了呢?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跟钟睿在一起,当然也从没想过,会因为跟他在一起,而落得那样死去活来的收场。

可是,即便此刻死里逃生焕然一新坐在这里,却不觉幸运,仅有对命运起伏跌宕的蜿蜒表示不屑。

就好像,自以为是的人发言时总说,要感激苦难,因为苦难会教我们变得更加坚强——我真的很像骂一句三字经,假若现世安稳,苦难短缺,我们软弱又何妨?

事到如今,我只求平安,再无动荡。

Move ten

从自习室出来的时候,收到萧白的短信:“二食堂,速度!”这货平时行踪不定,可是但凡二食堂供应炸鸡腿这天,铁定早早前来占座。

我慢悠悠晃到老地方,只看到乔轩,草草打了招呼坐下,萧白跟周子昂紧随之后,龇牙咧嘴端着四个餐盘走了过来。

萧白自念大一的时候便主动辍学,接着自学网络写程序,逐步发展成接杂活的自由职业,收入还不错。他从家里搬出来的时候想找个离学校近的地方,我极力怂恿他到我们学校看看,结果机缘巧合跟我的校友周子昂合租两室一厅,俩人相处得还不错。

乔轩跟周子昂同班,俩人学的都是模特专业,乔轩193的身高比周子昂的191小胜一筹,惹得后者小肚鸡肠唉声连连,每每找寻平衡的方法就是跟萧白的186对比较量,结果自然是萧白很郁闷。

我也很郁闷,你想啊,这仨人牛高马大,虽说长得都不赖,可加我一个走在一起除了拉风更多是惆怅。因为,总有些不矜持的女生在我们迎面走来的时候急不可耐地掏手机存照发微博,然后视线在瞟到我身上的时候开始不淡定,那躁动的眼神里分明是冲我散发着“大姐你死开点好吗”的饱满深意。

还有,你根本无法想象男生耍起贱来有多大杀伤力,试问,你受得了萧白一天扭回头冲你说八次“我帅吧!”还是周子昂说不上什么时候忽然扯扯衣摆冒一句“统统退去,给型男让路”接着走一段即兴台步?……嗯,乔轩还好,但我的意思并不是他比较正常,而是他大部分时候都让我错觉有种忧郁症的苦憋前兆,脸色看起来相当不友好,所以我平时不怎么敢惹他。

午饭还是很丰盛的,有萧白在,基本都是大鱼大肉,周子昂拎起鸡腿刚咬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开口:“诶,跟你们说个气人的,我们主任今天稀里糊涂就聘了个小模特给我们当助教!”

周子昂说话口气向来夸张,我都懒得调动情绪,微微抬头“哦”一声当是回应,接着听他继续讲下去。

“就是,那老头上班的时候,看见校门口站着一个浑身煞白的家伙,就凑过去问他愿不愿意来我们学校学模特,那人说他本来就是模特,然后老头就很感兴趣地跟他聊了一会儿,接着就聘了这家伙当助教,专门给我们模特班指导台步……”

听到这,我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校门口、浑身煞白、模特……不是我多心,实在是条件拼凑过后,情不自禁就浮现了钟睿的身影。

“我有点怀疑蓝际号称国内顶尖的师资队伍了!”萧白在咽下一大口饭之后,漫不经心地发表言论。

想到钟睿,我仍有些发懵,假装若无其事地吃饭,却听平素寡言的乔轩发了言:“那人不算什么顶尖,但也不是三流之辈,就资质来说,很有大红的苗头。”

原来乔轩认得钟睿,可他并不知道我跟钟睿的关系,所以单纯就事论事。我没有插话,却生怕桌面上一不小心冒出那个名字来。

还好,有某人不明所以地搅局,自命不凡的周子昂先生傲慢撇嘴:“有什么的,我看走得也不怎么样嘛!”接着抹了抹头发:“哥们长得哪里比不过那货,怎么从没见我们系主任点头哈腰巴结让我当个助教什么的呢?”

乔轩没什么表情地继续吃饭,萧白低头,没人回应的周子昂只好伸胳膊捅我:“诶,是吧!”

这人何苦自取其辱呢?我回过神来,“哦,大概是你被人欣赏的点不在这里。我倒觉得,假如你到夜店一条街附近站半小时,肯定一帮人巴结你当个酒店公关客房王子什么的……”

话音未落,萧白紧接着抬头补了一枪:“是啊,要求五官端正思想开放,我赌你红透半边天!”

脸上渐渐染成一片猪肝色的周子昂,以极度暴躁的姿态回敬了我们俩一个单音节:“滚……”

【The second step】

Move one

如果说,跟钟睿的重逢已经搅扰我难以平静,那他之后的接连出现则让我有些荒唐。就算是我自恋也好,觉得这一切或多或少跟我有些关系,可荒唐的是我没有任何立场去追究责难,只能被动远瞻,看他如何行动。

我厌恶透了这种感觉。

就好像从前,因为我一厢情愿傻傻喜欢他,就把他当成最珍贵的梦想与远方,情愿掏空一切也要对他好。

那时候,看着他每天奔波,长时间郁不得志,便在暗地里心有余力不足地心疼,可我能做的,只是帮他整理桌椅,抚平课本上的褶皱。后来胆子大一些,会把他的桌布跟掉在地上的毛巾拿回家洗干净,也试着模仿他的笔迹将他落下的作业补好上交……我知道这些事情听上去是那么的笨拙而微不足道,可当时真的是无从下手要怎么才能对他更好。

说起来,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幸运,某天将暗恋琐碎全部揭穿的那个人,就是我挖空心思想要照顾的钟睿。

你花了长长时间喜欢的人,他都知道,明明像诗句一般美好,可降临在我这个当事人身上,只觉被浓浓的局促包围,甚至因不安而升腾起几分难堪。

现在回想那时的情绪糟糕,大抵是当时,钟睿精准洞悉的眼眸里,缺乏一种认可的温柔。

他那么冷静,甚至有些冷漠,口气淡淡地近乎无力,他说:“你喜欢我很久了吧。”

我知道那几天他又从某个选秀大赛落选,回到学校后等着他的是一张记过处分,整个人状态萎靡,有种斗志失丧的落寞。

然后,我看着他在活动课的时候独自去了后操场,便鬼使神差跟了过去,视线范围内却不见那个追寻的身影,急忙忘了掩护四处搜索,却在回头的刹那,看见靠坐在外墙的他。

立刻就因形迹败露羞红了脸,正脑袋低垂不知所措,却听到他说了那句话。

Move two

换成现在我会明白当时他只是情绪低落,若不然即便他对我的心思心知肚明,也懒得拆穿自找麻烦。可那个时候的我,整个人整颗心都简单得可怜,又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敢,硬着头皮扛下了所有尴尬,豁出去般点头承认,竟一派轻松,觉得从今以后付出所有都将名正言顺。

却是我把事情看得太美好,以为那个人接受你对他的好,就是一并接受了自己。心甘情愿掉进无法自拔的梦境,奋不顾身,在所不惜。

就算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可当时若没有钟睿的配合,又怎么会越陷越深?他理所当然接受我帮他写好的作业,洗好的毛巾,后来渐渐升级为球鞋T恤都交给我整理干净;周末时他窝在家里懒得出门,一个电话打过来,我立刻跑出去搭八十分钟的公车把吃的送到他手里,却换来不满皱眉,埋怨我送的太慢他饿得胃痛;偶尔他也会找我去公园闲逛,某次我注意到他脚背上的小伤口立刻蹲下去贴了一张OK绷,但起身站好却听到他不甚满意地说了句“贴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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