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徙
这句话太有效果,我鼻子立刻就酸得难受。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低微,一无是处地否定自己。
而我不希望他这样,我想让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光鲜亮丽,笑容秒杀所有相机底片。
我终于知道,之前自己为什么那么不想见到他,因为我害怕,因为我一看到他,就会情不自禁去想到未来。
上一次背对着他流下的眼泪,这一次终于在他面前流下来。
我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像是找不到方向一样迷茫又焦虑,前进走不出回忆,后退走不出距离。我根本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决定,才能不后悔。
怎么做,才能面对曾经失丧的尊严?
怎么做,才能结束一切忐忑与不安全?
……
在我被这些一连串的问题追逐拷问的时候,钟睿一言不发地为我擦眼泪。温热的手指划过皮肤,温柔到极点。
心里,又抗拒又贪恋。
耳边,听到他说了一句:“穗穗,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Move six
重新开始好不好。
如果是分手之初,我每天都期待奇迹发生的那段时间,听到他这句话,肯定搞两把东北手绢扭个二人转。可是,现在……
蹉跎了这么多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爱的能力。
特别是,面对钟睿。
曾经的无惧被自己鄙视为傻B,我当然不愿意再当一次傻B。
也许,可以试着有所保留,戒备森严去爱——可是,既然这样不痛快,为什么还要勉强去爱?
我只是,没有信心胜过粘合在皮肤里的胆怯,所以,我只能跟他商量,“钟睿,给我点时间好吗?”
因为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存在。而我怕的是,重新开始,再爱你,会不知不觉就迷失了自己。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看不清自己更恐怖。下一次,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站得起来。
时间教会了一个少年凡事耐心,不去逼迫。钟睿笑着拨开我的头发,轻轻地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你什么都不要做,交给时间,交给我。”
有一种恍如梦境的幸福,让我整个人轻飘飘,近乎眩晕。
回到家,归于现实,又禁不住头大,乔轩那边,无疑要汇报一个让人沮丧的结果。
不过,也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隔天我去上班,被配饰组的组长叫过去,说是那天注意到一个叫乔轩的新人,戴帽子的感觉不错,正好配饰组要发布一个小版块的帽子专辑,问他愿不愿意拍照片,赚点小钱。
D.R在时装杂志有专区,能上个小版面也不错。正当我想要答应下来的时候,却被阮女王紧急召唤,急忙告别配饰组长,跑到女王办公室。
女王正在修改设计图,按理说这个时候她需要绝对安静,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这时却叫我进来,不免有点反常。
更反常的是,她头也不抬,只跟我说了一句话:“想要成大气候,就别在蝇头小利上消耗自己。”
说完,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还不给我出去!”
我急忙旋风一般闪出去。
心里却暖暖的,谁能想到,这个外人看来非常不好惹的女魔头,不管她精明也好挑剔也罢,内心里,却存储着异常丰盛的善良。
当然,现代人总是太过心急,往往只在见面三分钟便将一个人定义,却忽视了现今世界,每个人都披挂着保护色的外衣摸爬滚打,不愿轻易坦诚只因不愿轻易失望。
所以,当有一天,我若在众人面前用“亲切可爱”形容阮女王,那绝对不是在拍马屁,百分百的心里话。
Move seven
我把配饰组长的邀请与阮女王的忠告一起带给乔轩,他的选择是——耐心等待。
其实,乔轩的个性非常孩子气,对长辈及资深者有种纯然的敬畏。但跟所有孩子一样,有个幼稚的通病,那就是,对旁人懂事有礼,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反而冷漠刻薄,缺乏哪怕是最客观的理解。
于是,更加觉得阮女王的话很对,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没什么比学会等待,磨练耐心更重要。
彼时,因为私下接触频繁,外加萧白忙于工作,我跟乔轩倒有些亲密无间的意思。但跟萧白带给我兄长一般依恋的感觉不同,跟乔轩一起,我觉得自己像姐姐多一些。
虽然,他身高足足高我两个头,肩膀挺拔,可走在我身旁,被我挎着胳膊,总觉得像个憨厚腼腆的小弟弟,需要我的指点跟保护。
他似乎也习惯了对我有所依赖,很多事情不知不觉开始征询我的意见,泄露单纯也毫不在乎。
“我当你姐怎么样?”某天一起逛街,我忽然没头没脑地冲他冒了一句。
“搞什么?”他居高临下,用一种不满自己被看扁的目光望着我。
小孩总是不愿被大人当小孩,他果然是当我弟弟的料。
才不管他情不情愿,“反正,就这么定了,你是我弟弟!”说完,理直气壮地继续抱着他的胳膊,任他如何挣扎就是不撒手。
这厢搞定的乔轩,认了个身高一百九十三的宝贝弟弟,我心底琢磨着是不是该张罗个认亲宴什么的,那厢电话忽然响起,是萧白打来的。
接起来时吓得不轻,萧白那厮的声音,用苟延残喘形容绝不为过,他在电话那端颤颤巍巍地说了句:“我、我、萧白、又活了!”
我想象着拿着话筒的他,头发蓬乱形容枯槁,眼睛里却冒着贼一样的精光,似在向全世界宣告,他是不灭的!
“恭喜恭喜,重生的萧大侠!”我发自肺腑,萧白每一次大功告成,都让我想起一个类似凤凰涅槃的故事。那就是,一个白白净净的书生掉进了炭炉,一番摸爬滚打终于捡回一条命,从炭炉里爬了出来,却变成了摇滚范儿拉丁歌手,从肤色到嗓音,都非常地道。
重生的萧白有种猛虎出闸的气魄,在电话里就发起狠来:“老子要吃顿好的!”我帮他把咱们经常去的那几家饭点轮流数个变,他却统统否定,嫌人均消费五十以下的地方档次太低,最后财大气粗定了个自助火锅城,每位五十二,我靠就多两块钱,他拽个P啊!
但是,看在有肉吃的份上,不跟他计较,我们俩定好时间,差不多他睡一觉起来,我跟乔轩去逛趟书店,也就差不多了。呃,周子昂不在邀请范围内,此人最近神出鬼没,问他干什么又从来不说,对组织有所隐瞒,组织也决定对他半透明对待——对,吃完了再告诉他!
Move eight
下午五点半,我跟乔轩从书店出来,如果不出意外,十分钟之后就会在饭店跟萧白会和,接着我们会像之前每一次吃自助一样,上演一出异常生猛的饿狼传说。
可是,所谓意外,就是五分钟以前,我还接到萧白的电话,他精神抖擞地说自己已经醒了,洗把脸就准备出发。
结果,我跟乔轩坐在火锅城左等右等不见萧白,却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
“喂,请问您认识电话的主人吗?他出了点状况,能不能麻烦您马上到市医院来一趟……”
我心里一沉,还想再问些什么,电话已经挂断。
直觉告诉我,这个电话不是恶作剧,可我非常希望有人跟我开了个玩笑。
当我慌忙赶到医院的时候,萧白已经躺在急救室。外面站着一位民警,他跟我解释给我打电话的原因是我是萧白手机里唯一存储姓名的联系人,接着又问我跟他的关系。
“朋……家人!他是我的家人!请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急救室里进进出出的白衣天使让我心底愈发焦急,一只手紧紧握住乔轩,非常不愿意听到什么不好的状况。
民警的神色稳重,他跟我简单叙述了萧白受伤的情形,当时他在公交车上,看见一个小偷企图行窃,被他看见,立刻出声制止,小偷气急败坏,用随手携带的匕首向他刺了过去……其实,那个匕首几乎没什么杀伤力,常人如果躲一下,就算躲不过去但也不会那么严重,萧白却被扎得很深,被司机送到医院时已经昏迷。
“伤者的脾脏被刺破,而且失血过多,情况非常严重,需要马上做手术。”一个医生模样的人从急救室里走出来,看着我,“你是病人家属吗?请先去交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