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徙

他当然不知道我喜欢他,我行我素的样子像个少根筋的大侠,行走在没有同伴的梦想里,但目光坚定。

而我知道他也有自己的领域,比如经常在学校门口等待他的放肆男女,嚣张跋扈得没有底线,跟清汤寡水的校园少年泾渭分明。看得出来他是他们当中的巨星,举手投足都一呼百应,因为这个学校里的孩子们对他更为反感,但我在放学时背着书包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却只有深深的迷惘,我觉得我跟他的距离是那么那么的远。

……

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忆这件事真叫人力不从心。现在的我回头看,只觉得那时候可真是傻X,喜欢他就把他当成了月亮,宁可歪得脖子痛也要抬头拼命望,从没好好抬举自己,其实朴素单纯也是一种不复重来的漂亮。

伸了个懒腰,已懒得再去追想,却无法安睡,干脆走到书桌旁,掏出平时随手画设计的图册,信手勾画起来。

Move seven

隔天醒来,谢天谢地状态还不错,没有黑眼圈没有浮肿,头发高高扎起之后神采奕奕,我没法不开心地去了学校。

可是,一进校门就看见个让人头疼的祖宗——天地良心,我是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宋青柠小姐,自插班第一天就把我奉为宿敌,平时冷嘲热讽活像我欠她多少钱,隔三差五给我使使绊子添添堵……说实在的,要是俩人真有点什么渊源,哪怕是真枪实弹较量个清楚我也不在乎。可问题是,我来蓝际之前根本就没见过她,可她却在讲台自我介绍过后狠狠剜了我一眼,这小幺蛾子耍得,莫名其妙啊!

后来,鉴于她种种更加莫名其妙的表现,我觉得跟此人气场不和,不宜靠近,所以能远离的时候果断远离,无法远离的时候制造距离也要尽量远离。

按理说我们学校的门面宽敞得可以,除非眼睛被鸟屎砸中,否则一般情况下不存在俩人迎面相撞这种事——可此时宋青柠站在距离我足足三米开外的正前方,我已经试图不动声色左右转移,她却明目张胆配合我调转方向,很显然是打定主意向我瞄准。我顿时有些索然,便不躲不藏,匀速前行,等着她放枪。

“听说你昨晚去找了阮千怡?”果然,在相距将近一米处的时候,宋青柠口气不善地冲我开口,下巴微抬,样子很是轻蔑。

没见过有人这么傲娇的,慈禧也不过如此吧?我真是没心情跟她计较,草草“嗯”了一声,便继续走我的路。

可是,某人却不甘就此放过我,眼看我就要跃过她走过去,急急转过身来,补上不屑:“你还真会异想天开!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居然还想去D.R工作!”

你瞧瞧,就是有这种脑子里不知道是进水还是进浆糊的人,我不知道自己多少分量,可又干她什么事呢?

不耐烦地打了个呵欠,我回头,含糊地应付了句:“嗯、好……”接着定定看她,目光里发射出“您还有事吗”的诚恳征询。

我有足够的理由去跟她争辩,但抱歉,实在没那个精力。莫不如调转方向,由着她发神经,倒要看看她一个巴掌怎么拍得响。

这一招百试百灵,我诚意邀请,她倒无话可说——也或者是该说的都说完了,连再看我一眼都多余似地,心满意足地扭头走掉,像一直斗志昂扬的小母鸡。

我松口气,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已经不再去费解,这个在别人面前再正常不过的女生为什么偏偏将攻击针对我。客观来说我倒不讨厌她,不管是充满旖旎幻想的精致外表还是游历欧洲的阅历都将她装点得充满活力与魅力,而且她的作品也是整个学院唯一能让我觉得充满挑战的对比,如果不是她对我莫名的敌意,我倒很想跟她交流创意心得。

没办法,也许她就是天生看我不顺眼,我又能怎么样?摇头轻笑,我准备去自习室,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不远不近飘过来:“果然跟从前大不相同了。”

Move eight

我立刻就愣住了。

全身上下,从头到脚,连同皮肤里面的血液,都凝固在一起,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情绪在分秒间复杂缠绕,岂是一句震惊可以概括总结?

钟睿啊钟睿,是我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你,轻而易举就能让我摇摇欲坠?

我早就知道,若当下的重生不包括再度遇见你,那根本就不算及格。所以,也很清楚应该将你的出现当做测试,不管哪次,只要能轻描淡写地跨过去,就真的算跟从前彻底告别。

手掌紧握,牙关紧咬,我吸足了气回头,却险些被迎面的阳光刺痛眼。伸手去挡,遮住了光线,却遮不住钟睿周身灼人的风采。

薄得几乎透明的白色拉链外套,内搭浅灰螺纹背心,配白色运动短裤。挺拔的肩膀,修长的腿,浑身散发着无法阻挡的年轻活力,让这个灿烂的清晨都显得捉襟见肘。

不自觉涌上心头的是一句肯定,我想,钟睿是对的。

他当初坚持参选各类选秀,一心想要打拼未来的决定,是对的。

也许一个人的浮躁锋芒无法走远,可对于像他这种老早便树立野心勃勃妄图成名的人来说,坚持到最后,但凡被人赏识,所有自不量力的从前都会变成不屈不挠的励志过往,没人记得他曾经的狼狈,只有当下的辉煌。

我查过了,他已经当了模特,先拍平面接着走秀,渐渐在一些小型服装节上崭露头角,小有名气,前途大好。

他站在原地未动,嘴角轻扯,冲我微微一笑,如同他职业那般模棱两可,有点深不可测,骄傲又迷离。

天知道他想干什么。

不管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这,还是莫名其妙地冲我笑,都像是命运居心叵测的戏弄,为要看我出糗。

我到底还是冷静下来,放下手臂,再轻松不过地冲他打招呼:“嗨,这么巧!”

时光教会我最圆滑的处事观,是淡定。

在一切来龙去脉都没有暴露之前,我不要做那个冲锋陷阵的傻瓜。

钟睿的目光精准细致,在我脸上慢条斯理地钻研,许久才说话,是故作轻松的口气:“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而且还会学时装设计!”

字里行间有忆起往昔的导向,我却禁不住厌恶,凭什么他可以对过去毫无负担,轻而易举就衔接到此刻心平气和地寒暄?

我没法继续镇定,甚至不自觉有几分刻薄,冲着他说:“我可没想过再遇见你!”

说完之后就开始懊恼,这样的口气,一不留神就将自己置于低处,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讨伐。

算了,既然已经破功,也没什么好继续装腔,我没好气道:“或许该尽地主之谊,带你参观参观学校,但我一会儿还有作业要交,先去忙,您自便吧!”

Move nine

匆忙走掉,颇有几分落荒而逃,可我已没心情去计较,跑到多媒体自习室,深呼吸许久才慢慢平静,接着掏出作业本快速浏览,心里默默复述设计概念,只求一会儿登台自述不要结巴。

我没骗钟睿,今天真的要交作业,而且需要走上讲台做公共演示,意义不亚于一次期末考。

教室渐渐坐满以后,导员上台做了序讲,接着大家按学号轮流上台。

时装设计最大的魅力在于任何自由创新都可任意开辟,每次作业演示都可看到各种匪夷所思甚至啼笑皆非的作品……我觉得最精彩的是宋青柠对色彩搭配的夸张应用,美轮美奂尽显功底。我在临近尾声时上台,没有用电脑调出课件,而是启动了角落里那台久未用过的投影仪,然后将一块白色背景板放在桌子上,倒出一桶沙,关掉灯,扭开音乐,开始作画。

对我来说,风格旖旎的设计创作固然重要,别出心裁将概念深刻散播出去赢得认可才更值得钻研。我将本次的创作主题结合沙画故事娓娓道来,尾声时音乐骤停,紧接着掌声雷动。

面对众人赞许,我只觉松了口气,好歹没出什么差错。用没有沾到沙子的手背抹了抹额头,全是细密的汗水。

天知道,刚才我在台上好几次放空,脑袋里尽是钟睿辉煌耀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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