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河
方才的脸在月光下格外狰狞,双眼鼓出,这是一张誓要将我置于死地的面孔!
“小雪,别发呆,快帮忙!”方才渐渐处于下风,慌张地求援。
“我说过不止一次,你耍花样我就杀了你。”我游刃有余地将他向悬崖边上推去,“我给了你机会,你放弃了。”
“如果能确保公众的利益,我愿意和你同归于尽!”他大吼道。
“别糟蹋福尔摩斯了。”我掐住他的咽喉,“至少他不会像你那样去杀人。我本来以为赵成武是叶主任杀的,后来叶主任死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是又怎么样?他们死有余辜!”方才奋力挣扎,“你的母亲灭绝人性,你更是变本加厉。达哈苏这鬼地方没有一个好人,你今天必须死!”
一只冰冷的小手搭上我的手腕,薛晴雪竭尽全力,想要拉开我们二人。她的力量有限,身体失去平衡,向悬崖下跌去。
我连忙拉住她拖了上来,眼前一黑,方才趁机拿石头在我脑后砸了一下。他想趁机取我性命,被薛晴雪拉住。
“小雪,他是个罪犯!不,比罪犯更可恶!”
“是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薛晴雪冷冰冰地问,“我们发现赵小树被杀时,他出门追赶,你把我支开的那几分钟里,你做了些什么?”
方才和我的脸色同时变了,我们都知道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
赵小树非常信任方才,方才完全有可能事先安排好,要求他按照自己的指定台词在我面前演戏。第一次装死被拆穿,第二次我以为他死了,实际却是在装死。等到只留下二人在场,方才突施毒手,杀害了赵小树。
按照这种逻辑,电台女主播也很可能是方才杀的,她和赵小树的脸上那种惊疑的表情,开始我以为是因为他们不相信赵成武会杀害他们,仔细一想,方才同样可以制造这种效果。
但是赵成武为什么要配合呢?
我一个箭步窜过去,方才动作更快,一转身躲在了薛晴雪的背后,伸手扼住她的咽喉。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件事!”我顿足道。
“那么他死定了。”薛晴雪语气凄怆,“那时只是怀疑,我不敢确定,更不敢对你说。”
“小雪,我知道你心眼好,谢谢。”方才柔声道,“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能帮我安全离开。”
“我答应你。”我退后几步,“走吧。”
他逃不掉,上天入地也逃不掉。
“等一等。”薛晴雪大声说,“我还有话和你说。”
“嗯?”
“以后换个职业,别怕麻烦。”她笑靥如花,“感谢你对我的照顾,还有……没有伤害我的父亲。回想起来,是我太傻了。”
她的父亲?
赵成武的儿子叫赵小树,她还有个女儿叫赵小林。既然他可以隐藏自己的儿子,那么当然可以同样替换自己女儿的身份……
我的脸色变了,如果她是赵小林,那么面对杀了自己父亲弟弟的方才,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薛晴雪用行动回答了我,她身体向后一仰,与方才一起坠下山崖。
我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她的身体在空中晃来晃去,脚下是月亮河深不可测的黑暗。
方才搂住薛晴雪的腿,嗓音完全变了调:“救命!快把我拉上去!”
——果然,只有在面临真实的死亡时,才能看出一个人对待它的态度,平时的豪言壮语完全算不得数。
“放手!”薛晴雪尖叫道,“要不然你也会被拖下来的……放手……求求你……”
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说话,只是抓得更紧了。
尾声
两天后,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住处。
“事情有点变化。”老麻急不可待地钻进房间,“我那个朋友的冷库出了点问题,年底突击大检查,尸体放在那里实在不安全。联系不到你,我自作主张,买了口特大的白条猪,把尸体藏在猪肚子里,在后院挖了个坑,浇上水冻住,保证没人能发现。”
“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等你下次生意做来了再算。”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在盯着我的裤兜。
“挖出来吧。”我掏出钱包,又塞了回去,“找块好点的墓地,帮我把那姑娘的后事办了。到时一起算账。”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老麻讪讪地说。
“经历了很多事,人多少都会变的。”我伸了个懒腰。
“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你先去办好我交代的事,回头再聊。”
我喝了整整三壶咖啡,夜色降临前,老麻露了面,“办妥了。”
我招呼他落座,将达哈苏之行的前后始末描述了一遍。
“太惨了。”老麻叹息道。
“哦?”
“你折腾了半天,一无所获,还不惨?”
我笑了,这才是他的逻辑,“起码我要对自己的祖先刮目相看了,他的深谋远虑,我远不能及。”
“此话怎讲?”
“阎知县从一开始设计死屋时就没安好心。那些碑文符咒什么的是吓唬人的,真正管用的是隐藏的机关。他改进杀猪酒的配方,麻醉的功效更强了,但是给尸体脱水的功效起了微妙的变化,目的在于让尸体搬进墓穴后,内藏腐烂的尸液积累到死屋地下的池子里。天长日久,容量相当可观。”
“他为什么要对乡亲使用这种手段?”老麻不解地问。
“以下是我的猜想。达哈苏位置偏僻,居民们普遍贫困。你可以设想一下,因为长辈犯罪,全家受到牵连,被流放到这种穷乡僻壤,心中多少会有怨气。有一天,这个长辈患了重病,治不好,又一时死不了,无疑是个负担,害死他又怕吃官司,该怎么办?”
“……用杀猪酒麻醉他,伪装成死亡的假象,一埋了事?”
“十有八九如此。石门隧道里的那些房间,应该就是把生病的长辈麻醉后,放进去活活饿死,变成干尸后再行埋葬。之所以非要等到尸体干燥,恐怕是他们心里也颇为心虚吧。”
“按你这么说,的确很有可能。”
“阎知县在考中进士前,家境相当贫寒。家里人不知他金榜题名,在他父亲病重时,选择了这个办法。他回家奔丧后,发现了真相,怒发冲冠,但按照律法行事,顶多职能制裁几个人,以前发生的类似的事,没有证据奈何不得。”
“我记得你说他是兵士之家,亲人们怎么会那样做?”
“罪恶是会传染的。”我静静地凝视着老麻,“表面上看是无可奈何,但是其中有多少不孝子孙浑水摸鱼?天知道。大家心照不宣,自然无人敢跳出来揭穿。阎知县倒不是不敢,而是觉得那样太便宜了他们,干脆拿鬼神之说吓唬众人,终日生活在恐怖的阴影中,这便是诛心的威力所在。”
“月亮河也是他编出来的了?”
“按照他的设计,尸液迟早会冲破死屋,流进达哈苏。他把自己的坟墓放在墓室正中,墓碑装有机关,为的是亲眼目睹城市崩溃的一幕。”
“……真是个可怕的人物。”
“可怕的人物还有一个。他看透了阎知县的居心,投资建了个热电厂,暗中加固和扩张原有的机关,瞒过守陵人,用电流加热尸液的温度,增加破坏力,目的是彻底控制达哈苏。”
“达哈苏是个毫无价值的城市,控制了有什么好处?”
“在达哈苏人看来,祖先的秘密事关自己的脸面甚至性命。罪恶传承的越久,越令人抬不起头,直不了腰,做不成人。只要能参与到他们的秘密中,那就等于把握住了他们的性命,生意人都希望有几个卖命的手下,赵成武就是榜样。”
老麻赞许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毁了达哈苏呢?”
“屈服和服从是两码事,他们总有反叛的一天,那么必须做好清理门户的准备。赵成武虽然卖力,但做事太过草率。广播电台播放了一曲月亮河,他便疑神疑鬼,纵火焚烧。旅馆老板一家五口试图反抗,遭遇杀害,这些都是危险的信号。火中取栗在某些条件下获利很大,但前提是不能烫到自己的手。从那时起,他就开始逐渐抽身,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初中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