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河
我循声跑进后院,四周火墙的照耀下,一个小小的火球站在井边跳来跳去,是那个小男孩!他见我到来,笑得愈发欢畅,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苦。我犹豫了一下,想要取水救他,他却的笑声却戛然而止。
“电鬼!电鬼!来了——”伴随着惨叫,他坠入井中,顿时没了声息。
追迹
旅馆的大火引发了很大的骚动,住在周围的人蜂拥而出,拼命地将一桶桶水泼在自家房屋的周围。滴水成冰的寒夜,道路与墙壁在火光中闪闪发亮,酷似童话中冰雕的城堡。
我站在阴影中冷冷地打量他们:这些人就像幽灵,只有在自身受到威胁时才会出现。火光熊熊,他们眸子中的光芒比火光更加狂热,这是一种混合着惊恐绝望以及愤怒的光芒,困兽犹斗的光芒。他们的动作虽然慌乱,但很有默契地一声不吭,整个场面看起来宛如一幕无声剧,既滑稽又令人暗暗心惊。
火焰腾空,仿佛在审视这座光明而寂静的城市,木柴燃烧时的噼啪声恰如它的咆哮。
消防车被远远地困在百米开外的巷口,结冰的路面,纷乱的人群成了致命的障碍。趁着空当发动油门前进一段,偏偏有那么一两个居民失足滑倒在车前,只好无奈地再次停下。
我蹲在巷口的角落,打开行李箱检查损失:外壳被熏得漆黑,但录像带和那条带刺的腰带都在,衣物也没有翻动的痕迹。
方才和薛晴雪出现的比我预想的要迟很多,两个人互相搀扶,狼狈不堪。双手空空不说,衣服破烂不堪。
“行李呢?”我合上箱子。
“你还好意思问?见死不救的混蛋!”方才恶狠狠地骂道。
“你倒是给我一个舍身相救的理由。”我淡淡地说,“你们和我又不熟。”
方才的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呼呼地喘着粗气。薛晴雪茫然地看着乱哄哄奔跑的人群,喃喃道:“为什么他们只顾自己?”
“他们做了明智的选择。”我说,“注定被烧毁的旅店和有望保全的自家,换成你,会选择哪个?”
“穷山恶水出刁民!”方才鄙夷地说,“他们根本不晓得互相扶助的美德。”
我笑了,笑得呲牙咧嘴,不怀好意,“你知道达哈苏的历史吗?”
他愣住,“什么历史?”
“一百五十年前,达哈苏还是一座人口不足千的小镇。居民大部分都是因为触犯刑律,被举家流放到边陲的犯人。为了方便给往来驿卒和客商提供歇脚之处,驻守在附近的将军派遣了部分兵士,监督他们在这座四面环山的荒野中修建了城镇。修建完毕后,兵士们也住在此处,监督指挥犯人们自给自足。”我冷笑道,“如今这座城市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流放犯人的后代。刚才那句话如果被他们听到,会引起什么反应,你应该明白。”
方才的脸色发了白。
“我觉得我们现在该去西院胡同七号。”薛晴雪岔开话题,“去找赵小树把事情问清楚,不然报了警咱们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你不觉得这很伤你的面子吗?”
“没关系……”方才像垂死的蛤蜊,语气硬了一下就柔软如绵,“我觉得应该先报警。”
薛晴雪没再说话,站到了我的身旁。
“……好,听你的,小雪。”方才投降了。
“我可没说要去找赵小树。”我不习惯被人靠得这么近,向旁边走了几步。
“你会去的。”薛晴雪意味深长地说,“在地下室时,我知道你看到了瓶子底的字。”
我狞笑起来,这女孩的观察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但有一点我始终没弄懂:她对老板娘的试探为何那么冒失。老板娘拎着水壶进来时,我发觉她的腰间鼓囊囊的藏了东西,为了探听真相,我故意喝下那杯杀猪酒,当然,大部分进了袖间的手帕里。虽然身体不那么好受,但我有信心应付任何情况。
可惜除了这两个人和老板娘不像是一伙的之外,我没有更多的收获。事已至此,跟着他们行动倒算是可行的选择,我不怕他们耍花招。
消防车总算到达了旅馆附近,不过此时已经没有多大灭火的意义了。房子的木制部分全都灰飞烟灭,只剩下残垣断壁间奄奄一息的火苗。人们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注视冒着黑烟的火场,在没有引起他们注意之前,我拎起箱子匆匆离去。
西院胡同离旅馆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三个人走了二十分钟总算到了。
七号是一栋二层的红砖小楼,与周围的光明形成鲜明的对比,灯火全无。方才敲了敲门,里边有人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可过了半天也不见开门。方才按捺不住,伸手一推,门开了。
门里是一条黑暗的走廊,他喊了几声,没人回答。他迟疑地看看我,又看看薛晴雪,磨磨蹭蹭地走了进去。没走几步,我听到里边咕咚一声,他好像绊倒了。
“啊,这……这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抖得像八级地震。
我叹了口气,从行李边上摸出个手电,向里边照去。蓝紫色的光线下,方才的屁股撅得很高,双手慌乱地摸索着。他的面前躺着一个人,脸侧向门口,淌满了深色的液体。
“死人了!”方才怪叫起来。
我走过去,俯下身看了看,踢了那个人一脚,“快点灯去,你想把他吓死吗?”
“哎呀!”他尖叫道,一骨碌爬起来,“你咋下脚这么狠?!”
他捂住腰,沿着墙边摸索了一会儿,走廊的灯亮了。
这是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浓眉大眼,高挺的鼻子下,厚厚的嘴唇咝咝地吸着凉气。鲜红的液体在从宽阔的脑门淌下,效果与鲜血非常近似。
我凝视着他,他的年龄倒是和我所知道的赵成武的儿子相仿,可是我从未见过赵小树,无法判定真伪。
“你怎么知道这是番茄酱?”他气呼呼地问,“能告诉我不?”
“黑光灯可以轻易分辨出血迹。”我掂了掂手电,“以后再耍这个花招要用猪血,至少它不会发出番茄酱的味道。”
他瘪了瘪嘴,不搭理我了。看到方才惊魂未定地爬起身,男孩一把抓住他的手,“方大哥,我是赵小树!终于见到你的活人了,我太高兴了!”
男孩如此热情,方才肚子里的火气自然不好发作,他干咳了两声,“啊,你好。”
“你早就预料到我们会来?”我问。
这个自称叫赵小树的男孩貌似对一脚之仇念念不忘,他狠狠地瞪着我,“你是谁?”
“他是我的……助理。”不知为什么,方才竟然给我安了个助理的头衔,我稍加思索,没有反驳。
他扭头寻找薛晴雪,招呼她进来,“这个姐姐是我的同学。”
“啊,那么都进来,关上门,外边冷着呢。”赵小树招呼道,“哎,方大哥,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旅馆着火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方才有点尴尬地说,“你这有没有衣服借给我们穿?”
“有,有!你们先去客厅坐,我去找衣服。”
客厅不大,陈设简陋,但足够温暖。听男孩上了楼,我语带讥讽地对方才说:“真是个宽容而热心的读者,你在他的伪装前出了丑,他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失望。嗯?”
“我不是傻瓜!”他阴沉着脸,“我在耐心的观察,用不到你提醒!”
“随你,老板。”我笑了几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薛晴雪。她忽然沉默了很多,神情淡漠,仿佛对发生的一切毫不关心。
赵小树捧着一摞衣服回来了,他洗了脸,但洗的很潦草,红一块白一块的,“这是我爸妈的衣服,你们试试合身不。”
“你父母不在家?”我瞥了眼衣服,都是些式样老旧的货色。
他没搭理我,迫不及待地问方才:“方大哥,你抓到凶手没有?”
“暂时还没有。”方才斟字酌句道,“不过是迟早的事。对了,我来这里是想问几个问题。”
“尽管问!”赵小树兴奋地说。
“你告诉我,老板娘的丈夫会在今天乘车回来杀害自己的妻子,我进旅馆之前在附近转悠了半天,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旅馆里也没有别的客人,是不是弄错了?”
初中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