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天
“我有没有不回答的权利？”
“有。”
“那答案就是，我不想回答。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女孩子的知觉从他心底滑开，这一次他冲上去，心灵用力抓住了她。
“喂！”女孩子发怒了，“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我想起来了！”Rossil说，激动得结结巴巴的，“你——你就是那个在——在我心里一直哭，一直说话，一直阻止我的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停了一下，然后说：“好吧，姑且算你这么模糊的描述是正确的——那又怎么样？”
“对不起，我一直听到你很孤独，也听到你在哭，可是每次我都有事，始终没能去帮助你——”
“如果是廉价的道歉那就算了。”女孩子转身想走。
“——但你似乎一直在我心里。每次我遇到困难，或者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的时候，经常会听到你的声音——你是一直都在我心里吗？”
“……”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
“你一直在帮助我，是不是？”
“真令人感激，你竟然发现了这样复杂的秘密。”女孩子似乎想狠狠嘲笑他，但随即就克制住了，“好吧，就算是，你又想说什么？”
“谢谢你。”Rossil真诚地说。他知道这个女孩子不会喜欢仅仅是听到贫乏的道谢，所以他向她袒露出他的内心。他的感激，他的记忆，一直以来不得不忽略她的歉疚，每一次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有被她的光芒照耀时他所得到的温暖和力量。女孩子沉默了很久，好像是被他感动了。他就安静下来，给她一点时间再武装好自己。
“你想说什么？”最后，女孩子还是这样问，带有戒备和距离，但是声音温柔得多了。
“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吗？——我们第一次在我的心里这样近。”他说。
“这恐怕是因为你的心门设得太远，不是我的问题。”女孩子轻轻嘲笑一句，但是答应了他。Rossil在自己心灵的知觉里看到一团小小的光芒亮了起来。他正在重建刚才被摧毁的心灵，他荒芜的心灵花园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得鸟语花香。在迅速生长的花群中，柔软的草坪上，一团金黄色的光芒在一朵硕大的牡丹上亮起来，聚集成一只萤火虫的形态。他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的心门开始选址修建，但是离这草坪很远——他让她和他一起留在心门之中，他隐秘的心灵花园里。
“魅族之王的心灵果然繁花似锦。”那只萤火虫四下看看，用女孩子的声音嘲笑着说。
“你就不能变成人类吗？”Rossil略有失望地说。
“不想。”
“你有多惧怕我？”Rossil问。
萤火虫回答：“非常。”
“我想邀请一个女孩子在我心灵的草坪上喝喝茶，表达一下我的感激，而不是一只萤火虫。”
“而我不想做一个女孩子。”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似乎在这件事上谁都说服不了谁，于是只好彼此妥协。过了片刻，萤火虫开口，口气有些温柔，“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Rossil说：“阻止罗杰。”
“可你窥探他心灵的打算失败了。”萤火虫说。
“嗯。”Rossil承认，“是有点奇怪。不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可以阻止他的。”
“凭什么？凭你缚鸡无力的身手？还是你脆弱生疏的魅术？无论哪个，我觉得你现在都做不到。”萤火虫嘲笑他，“你莫非是打算束缚他的思想来控制他的思维和行动？那可是历代最强韧的魅族之王才可能办得到的事，而你还没成年，Rossil少爷。”
经她提醒，Rossil立刻想起一件事，“刚才谢谢你。”
萤火虫的口气变得无奈，“哦，别再纠缠于这件事了。凭你的能力完全无法做到你想做的一切，魅术会榨干你所有的灵力，无论是那些已经苏醒的还是那些在你身体里沉眠的、等待你成年那一天爆发的力量。如果强行使用的话，还会耗尽你的生命。不是每次都运气好到我能够救你的，很可能连我也无计可施。我早就警告你不许使用魅术。所以，你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呢？”
“单只我可能不行。”Rossil突然说。
“什么意思？”
“但加上你的力量就有可能了。你能保护我，不是吗？而且我刚才感觉到，你的力量可以弥补我魅术的不足，我们的力量是能够共通的。”
“别傻了，我凭什么答应你？而且就算加上我也无济于事。你不知道你试图侵袭罗杰的心灵时面对的是什么——”
“是什么？”Rossil突然插话。
萤火虫突然闭了嘴。
Rossil好像自她的沉默中看到了一道光，惊喜地追问：“你知道些什么，是不是？”
萤火虫的沉默简直像是烙铁一样坚硬冰冷。
“来，说说看，知道那是什么，我们就一定能想出办法对付——”Rossil的鼓动在她坚决的沉默之中灰心地熄灭了，“看来你也不打算告诉我，是吗？天哪，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愿意告诉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他暴躁地说。
萤火虫的口气有所缓和，“别这样，Rossil Witchery，你知道他们是为你好。”
“我怎么不知道他们都为我好？”Rossil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个青春期叛逆少年，可他无法控制自己长期被冷落的怨气，“我个人认为，对我最好的方式就是让我明白自己正在面对的是什么！我知道陈烬和爱莉丝总觉得我还未成年，需要保护——可这不能抹杀我的确是下一任魅族之王的事实！如果每个人都要为了保护这个世界而流血，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我还要让你们为了我而流血牺牲？”
“爱莉丝相信，最好是将你的实力完全保存到你成年——”
“那你们就只会看到我横冲直撞地使用我的魅术，然后毫无用处地在成年之前耗尽生命。”Rossil口气恶劣。
萤火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我理解。Rossil Witchery，最痛恨的是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负累。”
“谢谢你的理解。”Rossil依然无法掩饰声音中的负气。
萤火虫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会告诉你的。”
“真的？！”Rossil猝然抬头，满脸不可置信。他盯着花瓣儿上那小小的、毛茸茸的一团光芒发呆，萤火虫不屑地振着翅膀，Rossil几乎能从它的声音中想象出它若是个女孩子的话那一眨眼睫的轻蔑表情，“得了，别这么惊喜的模样，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Rossil一瞬间羞愧得脸红。天啊，这女孩子怎么总能这么轻易地影响他的情绪。他试图争辩：“我不是故意表示气愤好赢得你的同情——”
“当然不是，否则我还会告诉你吗？”萤火虫说。“现在闭嘴给我安安静静地听好。”她命令。
Rossil乖乖地闭上了嘴。
“罗杰·维根斯坦的确没有魔法。但他的心里种了一棵树。”
“一棵树？”Rossil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棵附子树，费拉米星的特产，魔法生物，特点是要种植在一切有思想的生命体的心灵中，并根据生命体的需要变化自己的科属。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树会在地球上出现，可能几万年前七族结下封印的时候就没有清理干净……它的特点是，令种植者的心灵无与伦比的坚固和强硬，并数百倍地强化已有的特征能力和人格倾向。因此费拉米星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固执难缠的家伙。龙族的祖神苍龙曾经说，它宁可同时对付十二条发疯的蟒族之王，也不愿意从费拉米星人那里买一块肥皂。”
“听起来很奇异。”Rossil沉思着说，“那它是怎么会种在罗杰心里的？”
“每一棵树都是受人召唤而种在召唤者心灵中的。”萤火虫说，“附子树只会选择真正需要，而且最需要它的人的心灵扎根。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种子就会沉睡，在漫长的时间和空间之中漂流。所以这不是附子树的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