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天
“那么是罗杰——”
“是。”萤火虫说，“罗杰原本内心的愿望足够强烈，强烈到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召唤了附子树的地步；而他的愿望，又只有——并且只差——附子树的力量替他实现。附子树被他打动而选择了他。只有同时满足以上三项条件，附子树才会在一个人心灵中生长。”
“附子树被罗杰打动？”Rossil吓了一跳。
“附子树没有是非善恶观念，传言中它只会被坚定的信念打动。”萤火虫回答，“即便在魔法的世界之中，也存在五行属性。木的属性是生生不息，而附子树的特质是屏障。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物是暴力甚至魔法无法摧毁的，我们称之为‘不可抗’存在。你可以打碎一块石头，可以屠戮一个民族，却很难阻挡春天里草木的发芽。附子树就拥有这样无法抵抗、无法摧毁的特质。所以你明白了吗？即使你，加上我，就算再加上整个七族之王的力量，都无法打破附子树的屏障。”
Rossil看起来明显不相信，但他咽了口唾沫，没有再追问下去，“而这意味着？”
“意味着你永远无法窥探罗杰的心灵。”
“但他总有不龟缩在他坚固的附子树屏障里的时候。我可以埋伏在他身边等待着，当他行动的时候，跟踪他的思想——”
萤火虫的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我提醒过你，这种长时间魅术的使用是要耗尽你生命的！”
Rossil耸耸肩，“大概吧。可是现在这个世界的事情没人管——陈烬说的，他们忙于处理魔法种族和异次元的神秘事件——校长又不在这里，总得有些人做点什么。虽然我不完全明白罗杰要干什么，但万一他真的清洗了人类种族怎么办？”
萤火虫的口气严肃起来。
“……听着，罗杰是你不能对付的。附子树屏障意味着你的心灵魅术对他全然无效。附子树能种植在一个人的心灵中，就说明他万事俱备，只需要附子树的力量就可以实现他的愿望了。而他原有的特征能力是控制人和威压人——现在数百倍地增强了。从某种角度上讲，你可以认为他是一个手段更为凌厉的魅族之王，而且他做这一切完全不受限于魔力的强弱。他不需要自己的魔法力量积累，也不会有消耗。他没有弱点，但你有。”萤火虫叹了口气，“而且，附子树的选择绝不是人类所能左右的。这一切看起来简直是天意。”
Rossil喃喃地说：“听起来你像是在劝阻我。”
“没错。”
“那你和你们思虑周详的军师——我是说爱莉丝——安排好下一步该如何拯救地球没有？”他反问。
萤火虫寸步不让地说：“至少不可能通过这样的手段。这除了带来不必要的牺牲毫无意义。”
“那我可以这么理解：你们也对此一无所知并且束手无策？”Rossil快活地说，活动活动肩膀和手腕，“那为什么还要阻止我呢？”
“Rossil，也许你不知道七族封印的事。附子树属于外来的魔法力量，七族封印给地球加以牢不可破的结界保护，它确保了地球不会因为附子树而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恐怕整个地球也只有这么一两颗附子树种子——这就意味着罗杰虽然可能暂时带来大范围的人员伤害，却不会威胁到地球命数进程的危险——”萤火虫用息事宁人的口气说。
Rossil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
“那你们是打算放弃了？罗杰所谓想要‘清理’的那些‘人类’的性命？他认为的所有低贱、污秽的人——至少包括地球上数以亿计的平民？”他激烈地说，好像遭到了不可思议的冒犯。
“我从来不知道以身为贵族自傲的Rossil少爷会关心平民的福祉。”萤火虫惊讶地说，口气真诚，并非出于讥嘲。
“我为我是个贵族而自豪，没错。”Rossil甩了甩头，坚定地说，“所以我遵循贵族的法则——无论任何情况下，都绝不放弃我的子民！那些平民，都是我的子民，我的责任，我会不惜一切地为了他们的福祉而战！”
他对萤火虫怒目而视，喉咙被一股热血烧得火辣辣的，以至于说完他立刻觉得喉咙干渴。他咳了几声，突然发现自己的可笑——他正在和一只小飞虫吵架！天哪，他贵族的冷静、自制、统观大局到哪里去了——
Rossil胸口的热血迅速冷却下来，眼神变得有些歉疚和缺乏底气，讷讷地说：“我——我是说，对不起——”
萤火虫笑了。Rossil知道萤火虫会笑是很奇怪的事，但他就是觉得她笑了。接着他听到了萤火虫用女孩子的声音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般清脆。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只好帮你咯。”
“呃——你——”
“你有给我其他的选择吗？”萤火虫反问。接着她不等Rossil反驳，不容置疑地说：“现在请伸出手，Rossil Witchery。”
Rossil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听话地伸出了手。萤火虫全身笼罩在乳白色的光团中，光芒延伸，勾勒成一个矮小的女孩子的剪影。她仰着头，看不清身形轮廓，将手高高地伸给Rossil，“以你胸前家传的红鹳徽章起誓。”
“我起誓。”Rossil说。
“在我离开的时间里，我会留下一缕知觉在你的心门之内。在你需要我的力量的时候，就通过它召唤我。而我，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会将我的力量向你打开，取用多少、用途如何，则全凭你自己。”女孩子严肃地说，“而你将承诺，在这段时间内，永远在你的心门之中为我的知觉留下一席之地；保证在不必要的时候不会沿着我的知觉去打扰我的心灵；在我们共同作战的时候，不允许违背我的战略。”
“不允许？这不公平，我也有自己的判断！”Rossil说。
“好吧，如果我们发生争执，至少有一次你必须听我的，怎样？”女孩子不耐烦地说。
Rossil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的条件了，就点了点头。女孩子低声说：“我起誓。”
Rossil说：“我起誓。”
他觉得手臂发热。璀璨的金光在二人交叠的两手之间亮起，逐渐扩散，一瞬间整个世界每个角落都在发出声音表示响应，接着又一瞬间，风停光灭，一切如常。
Rossil呆呆地看着变回了一只萤火虫的光团，感到很失望，“现在我——”
“现在你该回去了，否则就会被人当做浮尸埋葬，我的合伙人。”
萤火虫说，伸出手推了他一把。一阵天旋地转，Rossil惊觉自己正从高高的悬崖上向下掉，而他的心门在头顶上方重重关上。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这是我的心灵世界，为什么我会被别人扫地出门啊！——
轰然一响。他着陆了。现实世界里，趴在伯恩斯旁边的Rossil Witchery睁开眼睛。
10
伯恩斯正担忧地看着他。Rossil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伯恩斯的脑袋悬在他上方，满脸专注的担心。这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我昏过去了吗？”他喃喃地说，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昏了多久——哎哟——”
他四肢酸软，全身发痛，就像力气被人抽干了似的。看来似乎没错，过度使用魅术的确会耗尽他的体力，假如不是连生命一起的话。
“你昏过去了。我醒过来就看到你昏迷不醒。”伯恩斯一脸红彤彤的真挚，眼里带着些迷惑，“不过我刚想把你拖到一边，你就醒了。你怎么了？”
“估计是贫血吧。”Rossil随口瞎扯了一个理由，立刻看到伯恩斯满脸的担忧升级成了程度更深的忧虑，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意的另一件事——“伯恩斯，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在某种程度上，没有比发现自己打晕的受害者正在身边关心自己更令人惊悚的事情了。
——“不记得了。”——果然，是这样的结果。伯恩斯的记性向来不算好。Rossil在心底吹了声口哨，暗暗赞叹自己的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