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天

Rossil僵住,“我先不回头……你告诉我是谁?爱尔兰的那个粉头发男人婆?还是闪米特那个神神道道的疯姑娘?”该死的,总不会是日本那个脸上的粉擦得看不出原本的五官,走到哪里白粉就扑簌簌掉到哪里的“传统美”少女吧?

“都不是,是哈萨克那个。”陈烬说,趁Rossil长出了一口气的时候,飞快地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转了过去,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去面对你的‘命运’吧,我也要去追随我的命运了,再会,我的兄弟,祝你好运。”

这个天杀的、没有兄弟情谊的、只会冷眼看笑话的、把他往火坑里推的忘恩负义的混蛋陈烬!Rossil在心里诅咒着,却在转过身的一瞬间,在脸上挂出了最完美无瑕的礼貌微笑。

“哦,Rossil我的甜心甜心,我来见你见你了,我草原上最美丽的天铃鸟天铃鸟——”哈萨克酋长的女儿操着不熟练的英语,当众飞奔到他的怀抱里。Rossil在浑身僵直和面带假笑之中开始了他Rossil的一天。

Rossil只能说,他作出的牺牲和忍耐都是值得的。起码这一天他的约会都很成功。譬如说,他成功地在物理课上借口不舒服和自己约会的第五个女孩子偷溜了出去。

那是一位德国古老贵族的后裔,以悠久的历史和严格的礼仪自傲。于是他选用了最古老的屈膝礼,并在亲吻她手指的时候谨慎地称赞她衣袖上花纹的精致,一看可以知道做工的精良和布料早已失传的编织工艺,和如今那些只知道用珠宝和蕾丝边装点衣服的商家完全不同——他很快赢得了她的青睐。然后他对她说他很抱歉,但事实上,任何第一眼没有看出这位女士的高贵血统和矜持风度的人都是瞎子,要么就是枉为贵族。只是因为他恪于祖训,毕业后将要与一位未曾谋面的未婚妻结婚,所以才不敢向她表示他的欣赏。当他深沉含蓄地表达自己的哀伤惋惜,并发誓决定用毕生幸福捍卫家族荣誉,担起自己应尽的责任时,她差不多完全原谅他了。告别时他送给她一个鼻烟壶请她转送给她的哥哥,“作为不敢祈求他的接见却依然想向他表示敬意的礼品”,而她也含着眼泪,庄重地祝福他一生幸福,他这样维护家族的美德会令他家族永久兴旺。

接下来他夸赞了一名西班牙公主的惊人美貌“您的容貌如同玫瑰花一样娇艳绽放,世上最悦耳的夜莺歌唱也比不上你的声音,和你走起路来衣摆在地面轻巧地跳跃的声响”,她身上叮叮当当的小饰品“不是如此璀璨的宝石怎么能配得上你纯洁无垢的大眼睛”,以及她身上的香气“恕我冒昧,这是雨夜原上少见的仙子花香吗?”而他之前不敢和她接近的理由变成了他患有不为人知的心脏疾患,时常心脏绞痛而且无法治愈,也许活不过三十岁。“而我,决不能让这样一个华而无用的废人耽误一位少女花一样的青春和前程”,这位公主的原谅和感动也是可以预料的。

他还见了一位热情奔放的印度姑娘,并对她说他对她身上的活力渴慕已久,只是他年少时曾深深爱慕过一位成熟优雅的中年贵妇,并在最后袒露心曲时被她严厉地拒绝,从此他再也无法打破自己的心防,失去了爱上一个人的能力。自然这位姑娘也会含着眼泪祝福他找到真爱。而这位姑娘的哥哥,最可能成为印度下一任国王的人,在收到他的中国一匹白莲花蜀绣锦缎(他从陈烬的新被套上硬拆下来的)之后,立刻改变了对他的看法,认为他是个忠诚值得托付的人,之前不接受他的妹妹也完全是为了她的幸福着想。

关于Rossil的好话,就这样从那几个同他约会的姑娘、她们的闺蜜和兄弟们的口中不断散播开来,并在费尔普斯的大地上广为流传。虽然目前还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这些观点,但对Rossil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总而言之,Rossil虽然非常辛苦,但是看到自己的人际关系在他的努力下似乎正在逐渐修复,也依然感到很欣慰。

“要我说,换任何一个人来就做不到。”陈烬惊异地说,看着周围似乎开始对Rossil恢复友善的人们。“可我该为那些被欺骗的姑娘而指责你呢,还是恭喜你呢?”他深思熟虑地说。

“不用恭维我了,我没力气和你应酬……”Rossil游魂似的无力地趴倒在桌面上。他必须计算每个人的性格、心情、经历,来模拟出一套最有可能取悦她们的行动方案,聊天的时候也必须时刻观察她们的反应以便随机应变,拉近关系的同时还必须不被觉察地与她们保持距离。即便Rossil能够轻易地感受到她们的想法,但这样依旧会耗尽他的心神。

“不过真的是很神奇啊。”陈烬说,“你真能感受到每个人的想法?我想都想不出来。”

“嗯,探索他们心底的愿望。我打赌你也做得到,只要用心,只不过你这个自认为是天才的家伙一向懒得把精力放在别人的心情上。”

“不!这种事情打死我也做不来的。探索他们心底的愿望该怎么做?我只知道该如何攻击别人……”

“了解他们的喜好,明白他们的人生,从他们处理事情的方式之中明白他们的价值观,从表情之中猜测他们的情绪。这有什么难的?”Rossil不耐烦地说。

“听起来像魔法。”陈烬呆呆地说。

“魅族的能力是很辛苦的。”爱莉丝又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面前。因为Rossil趴在桌上,她第一次能以小巧的个子俯瞰他。这一刻她的神情竟然显得庄严而悲悯,“不过我建议你留些力气。命运的转折点要到来了。”

她将手放在Rossil额头上,Rossil奇怪地感到一阵暖流隔着额头的头发传入他的脑海,就好像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低语,盘旋,治愈他的疲惫和伤痛。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和这个声音合为一体。他迫切地寻找和需要这种感觉。他已经孤独一人太久。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声音,向她效忠,得到她的慰藉和与她共存……

爱莉丝把手抽了回来,Rossil感到心脏一阵哀鸣,抗议着这种温暖感的离去。他猛地张开眼睛,看到爱莉丝脸上划过一抹尴尬的红晕。“不是我。”她说,“你认错人了。你要等的人不是我,不过好吧,我的气息闻起来和她的确有点像,毕竟某种角度上讲也算是同族……但我起码明白你已经准备好了,这还不错……”

“爱莉丝你在干什么!”陈烬一跃而起,抱住爱莉丝的肩膀,敌视地看着Rossil,“你们两个刚才在干什么?!”他明明一向很迟钝,但遇到爱莉丝的问题似乎他就变得惊人的灵敏。他双手圈住爱莉丝的肩膀表示自己的所有权,然后像条被夺走猎物的狼一样瞪视着Rossil。

“我也不知道。”Rossil据实以告,无法掩饰口气之中的失落。失去温暖之后简直比没有得到的时候更加悲伤,而且陈烬是他的好兄弟。兄弟,在他的概念里,是他唯一不用担心失去,不用费心考虑社交技巧的朋友。但他现在能清晰感觉到陈烬身上散发出被冒犯和愤怒的气息,也许他做了这个人永远无法原谅他的事情。

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放开我!陈烬,你这条大面积脑损伤的呆龙!我向你发誓我们没做什么,而且Rossil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你指望这个没成年的小鬼知道什么!”爱莉丝斯挣扎,她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做亲密动作,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陈烬的反应不仅仅是平常的发傻而已。陈烬双眼泛红,瞪着Rossil,但是他身上那股猛烈的杀气和敌意逐渐消散退去了,最后他颓然放开双手。

“你说得没错,Rossil只是需要安慰。”他说,努力掩饰自己颓败的口气,“原谅我,哥们儿。遇到爱莉丝的事情我脑子就不太清醒,不过爱莉丝,你下次能不能换个人来做这种事?”

他只是在强烈压抑着自己不舒服的心情。Rossil悲伤地看着他。他能感受到陈烬心情的变化。他不希望仇视我,但在那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一瞬间,他气得发疯。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并且想要改变。但这毕竟已经发生了。他之前从来没想到陈烬也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情绪。那个人对他的心情一直是友好而不甚清晰的一团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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