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天
秋木美音静默了一下。
“如果真是这样。”她顿了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命运一向会安排各式各样的突发事件防止魅族之王在即位前死去的。我只是被命运摆布的、恰好出现在那里的棋子而已。你要谢不如去谢谢创世神大人，或者魅族的祖神。”
Rossil惊愕地回头看她——啪的一声，他又被一个巴掌甩了过来，左半边脸高高肿起，眼前金星直冒，出现短暂失明——他又忘记她没穿衣服了。这是他的错。Rossil想，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呐喊着，为什么每次都是打左脸啊打左脸！
“命运是一回事啦，那种事又不是我们能理解的。”他挥了挥手，“可这不代表我对你不感激。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表达我的感激和歉意……”
“我不需要。”秋木美音冷冷地打断他的话。Rossil感到一阵火气从心底涌起。她接着说：“我说过你谢错人了。”
“那你认为我该怎样？对着我的救命恩人不管不顾，然后说‘我命该不死，所以谁救我都是理所当然，我不亏欠他们任何情分’？！”Rossil愤怒地说，“好吧，如果你的确是这么想的，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就如同你之前帮助我没有事先征得我的允许，我试图对你表达感激也是我单方面的事情，不需要经过你首肯的，对吧？”他的声音充满挑衅。
秋木美音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她僵硬的声音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何必呢？这对你、还是对你的家族有什么好处？”
“因为我喜欢你！”Rossil愤怒地吼出声来，“这和你是不是救我无关，是不是在我心门之中给我力量、甚至是不是出于某种目的而保护过我无关！我喜欢你，所以对你为我做的一切都心怀感激；一想到你曾为了救我而付出努力，我就觉得幸福完满；我喜欢你，所以我讨厌你总是冷冰冰地对待我；我喜欢你，所以我看那句宿命的箴言不爽！什么叫‘千万不要爱上秋木美音’，我就是爱了又怎样？！剥夺我魅族之王的权力吗？难道七族封印没有了我地球就会被毁？！”他倔犟地看着秋木美音，眼里充满孤注一掷的杀气和决绝。
秋木美音震惊地看着他，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傻了。
“你……你……你知道那句是命运的箴言？”证据就是，她问了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问题。
“爱莉丝和我提过，陈烬也是，所以我猜这就是他们不惜一切要告诉我的，会影响我一生命运的大秘密，说不定还关系到世界安全的生息——见鬼，我完全看不出这宿命有什么可靠性，是不是创世神睡得迷糊了在说梦话？我爱你又怎么样？会毁灭世界还是会引发外星球魔法怪物集结战队全体攻击地球啊？如果不是的话，那就算全世界都不许我爱你又怎么样？！就算你不爱我又——又怎么样？！”
秋木美音怔怔地看着他。
“你爱我……”她喃喃地说，扶住额头，模样充满疲惫，“你爱我……哦，不，天哪……这一切完全错了……但这到底还是发生了……”
“看在上天的份上，你到底在苦恼什么？”Rossil很是愤怒，不是因为秋木美音的惊愕，而是因为秋木美音对他爱她这件事本身完全无动于衷。秋木美音只是在关心这件事是否正确。
搞错没！之前她装神弄鬼地保护他、陪伴他，就是不肯让他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她见到他就牙尖嘴利，似乎不噎死他决不罢休；现在他说他爱她，她竟然对这件事本身毫无反应——不接受的话，哪怕拒绝、惊愕、愤怒也好啊！——她竟然好像依然只是在关心和“命运”“地球”有关的那些玄妙的、人类所无法掌控的事情？
Rossil Witchery无法理解。他觉得人生只有关注自己有可能影响的一切才有意义。
秋木美音抬起头来，脸色悲悯。他们的眼睛不知不觉对视了，但似乎没人对此有所醒悟。Rossil愤怒、受伤、带着几许疑惑地看她，而秋木美音的眼睛冷若冰霜，却又显得洞若观火，超凡脱俗。
“Rossil，Rossil，我的王。”她低声说，声音充满感情，“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想要毁约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哪怕这是宿命所不允许的。爱莉丝的警告显然不那么有用，是不是？你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怜，多可敬，多可悲……”
“看在老天的份上，如果你真的知道什么，你就说吧。”Rossil烦躁地说，尽管世界上他最不想恶言相向的人就是秋木美音。他越来越受不了这种谈话氛围了。好像他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事实是，我是你的未婚妻。我的王。”秋木美音向他走近了一步，神情变得庄严肃穆，伸手指向他胸口的红鹳徽章，“还记得你七岁时的梦吗？我将红鹳徽章授予你。隔天你就受到了埃里克斯的亲手加冕。那代表我，是你，下一任的魅族之王继承人，被选择好的未婚妻——红鹳徽章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的，我给你的红鹳徽章也和你家族的其他纹饰略有不同，不过我得承认你家族里的魔法种族的血统比例实在很高，所以总是出魅族之人——所以那个梦是真的。不只是一个幻梦。那梦里的我是即将成为魅族王妃的我。当你学会爱我之后，你就会成为真正的魅族之王——”
Rossil感到呼吸凝固了——原来，他和秋木美音之间的感情，是命定的？他带着一阵狂喜一丝不解开口：“那不是很好吗？亲爱的，如果命运规定了我们的婚姻，就没有任何力量阻止你和我在一起——”
“可它也规定了我们的感情！”秋木美音大声说，气得满头金发都在空中飞扬。
“我不明白——”Rossil茫然地说，“难道你不爱我？”
“恰恰相反！”秋木美音厉声反驳，满脸暴躁和苦恼：“我爱你！就是因为我爱你这一切才这么复杂——我根本无从选择因为我一出生就知道我会嫁给你！就像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娶我一样！”
“那有什么不好？”Rossil简直被弄糊涂了。
“不好之处就在于，”秋木美音的神情忽然安静下来，就像是刚才的怒气被神的力量强行掐断似的。她悲伤地看着Rossil，“我的王。你对我的爱和我对你的爱都是幻觉。尽管感情本身只是一种幻觉——但这只是让神明操纵我们的感情更加简单，因为它没有证据，它唯一的实证就在于心——”
“你说什么？”
“你还记得你七岁的时候做的那个梦吗？”秋木美音问，看Rossil点了点头，继续说：“你一定记得你见到我时那种内心汹涌澎湃、电光石火般的热情——事实上我也一样，我和你做了同样的梦——可那只建立在彼此只看了一眼的情景之中。你会相信那一眼就产生了永生无法磨灭、之后十几年也再不曾发生的爱吗？答案是因为，我们会爱上对方，是被创世神规定的。我会爱你，不因为你是Rossil，也不因为你的容貌、修养、身份、个性，仅仅是因为我被规定了见到魅族之王继承人的一瞬间就会爱上他，从此至死不渝，再也不能爱第二个人。”
Rossil惊愕地看着她：“你是说——”
“我们相爱。但是我们永远都无法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爱；如果有选择，我们会爱的是不是彼此。”秋木美音悲哀地回答，“也无法知道，假如有一天，神明突然不再强制我们两个相爱的时候，我们两个是会继续在一起，还是顿生仇隙，从此形同陌路。”她轻轻叹气，“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没有爱过别人——不可能——即使你遇到了你喜欢的女孩子，命数也会阴差阳错地恰好让你无法爱上她——但你遇到我之后，无论你怎样讨厌我、漠视我或者憎恨我，你终究都会爱上我。”
Rossil开始感到一片冰冷。“我……没有办法不爱你？”他喃喃地说，“即使我憎恨你，我也不得不爱你？”
“是的，就像我一样。”秋木美音说，“哪怕我多么讨厌那个长袖善舞、见人下菜碟、谎话连篇、疲于奔命、自命高贵、毫无理智的破廉耻无下限金丝雀滥交狂——”她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连串形容词，“……我也不得不爱他。我无法对他正面攻击，最多用言语讽刺——而那讽刺也是有极限的，如果超过了某个尺度，我会感到有什么东西绞碎我的心脏，强迫我把伤人的语句咽回去——他受伤的时候，我无法对他坐视不管。假如我兴起不管的念头，我也会在心里对自己进行谴责和惩罚。无论他的肉身、或者他的知觉在任何地方，我都能敏锐地感知到他，就像他是我的一部分一样。我无法违拗他的要求。而被烙进骨血的我对他的忠诚和虔敬，强迫我永远跟随并保护他，我越是试图挣扎，就会在心里越发自责，也就越发温柔善待他——假如这发生在两个恋人之间，本来没什么不好。可这一切不是自然发生的！这是被强迫的啊——！”她悲伤地说，“Rossil Witchery，我的王，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我无法挣脱。我十几年来的努力都在对我说明这一点——我越是试图让自己依照自己的本心来讨厌你一点，我心底深处就会越爱你一点。我只能试图让你不会爱上我——而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