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天
而陈烬不在房间里。
6
关于陈烬最近在视野里日益缺席——这种失踪当然是和他亲爱的小女朋友爱莉丝一起——而且几乎是神出鬼没。上课时没人，吃饭时没人，Rossil每次睡着前和早起后，寝室里都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甚至陈烬床上的被子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简而言之，就是原本陈烬该出现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出现。Rossil只会偶尔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远远看到他的背影一闪而过，或者半夜惊醒的时候发现他的好兄弟正在隔壁床上疲倦地打着呼噜——这一点，Rossil Witchery并没有过多在意。陈烬一向装神弄鬼——好吧，是在他身上总会发生各种奇奇怪怪的事件，这件不算什么。而且他可能只是最近在和爱莉丝二度蜜月，忙得没空在学校里出现——而且，说到底，毕竟在他自己身上也发生着很多事，没有精力去分享好朋友最近生活状况上的变化。
其中之一就是，他为之自傲了十七年的人缘好评率，正在遭到严重的挑战。
Rossil一直是学校万众瞩目的外交家——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一只长袖善舞的金丝雀——但无论如何，这些或褒或贬的形容词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Rossil在学校里有超高的人气，他几乎和每一个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学校里接近一半的女生暗恋他——另一半去暗恋陈烬了——基本上所有的男生都和他私交不错，尤其是出身优越的贵族们。大多数人会把和他认识当做荣耀。这个情况只有在陈烬转来之后才发生了变化，因为陈烬总是黏在他身边，而很多人不知道该如何去和陈烬说话，所以成天围堵Rossil的大军才会得到相对的减少。
可是，这几天，在身边没有陈烬的情况下，Rossil走在学校的走廊上，不再有人主动走过来对他打招呼，也没有陌生小团体的首领壮着胆子邀请他参加他们内部的聚会；吃饭的时候，他总觉得大厅里四处都聚拢着三三两两的人悄声私语，但他一走进大厅，那些悄悄话的声音就会立刻停止。
有什么关于他的谣言正在散播，Rossil模糊地意识到。但很可惜，作为谣言的中心人物，要了解这种尽人皆知的谣言内容反而难如登天，而陈烬和他的女巫恋人爱莉丝一看就是和谣言完全绝缘的人物。最重要的是他最近很少看到他们。
有一次他走进公共休息室，听到伯恩斯正在和一群男生激烈地争辩着——伯恩斯是陈烬转来之前他最好的朋友，他们班的男生班长，如果陈烬没有恰巧分到他的寝室里并成天和他一起出现，伯恩斯也许现在还经常和他一起喝下午茶——是个和陈烬完全不一样的，中规中矩、仗义、正直，而且在男生之中颇得人心的家伙。“Rossil Witchery绝对不是这样的人！我向你们保证！我认识他五年了，我知道他是怎样的家伙——”
“伯恩斯，可是大家都在说——”
“哦，是吗？那么你们宁愿相信那些空穴来风的谣言，也不肯相信一个朋友拍胸脯担保的事实？”伯恩斯气愤地说，涨红了脸。
那些男生相互看了一眼，有些犹豫，不愿意得罪伯恩斯这样一个老朋友，可又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话。其中一个人说：“嗨，伙计，消消气。我们之中没有谁对Rossil有敌意，就是听说了些离奇的话，想向他的朋友——也是大伙儿的好朋友——的你求证一下，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个中国来的怪人会对我们怎么样……”
“那么我的答案就是，Rossil Witchery少爷是我见到过最为诚实、友善、可信任的人之一。他有时是显得有些滑头，但从来不会害人，言出必践，而且从来对女孩子不感兴趣。我也不认为他最近有行为反常的地方。你们都是他的朋友吧？为什么宁可去相信谣言，而不去相信自己的朋友呢？”
气氛有些僵了，大家面面相觑，有人试图将话题转到有利于自己的进程上，“其实争辩这么多也没什么用。只要哪个晚上，我们确定他还留在自己的床上，那他的正直和诚实——”
“你们竟然想让我帮你们窥探他人的隐私？！或者让我去窥探我朋友的隐私？！”伯恩斯恼怒地说，“好啊，绕了半天，原来是为了我手上的紧急钥匙！别再去胡扯什么‘这不会伤害任何人’了，这是对人起码的尊重！”
他愤怒地甩开其中一人试图拍他肩膀的手，转身气冲冲地大步走出了公共休息室。Rossil站在休息室的门背后，呆呆看着伯恩斯从自己身边迈过，没有去叫住他，心里愧疚而感动。
他和陈烬当上好朋友之后，差不多快完全忘掉伯恩斯了——他一向喜新厌旧——可是伯恩斯依然如此维护他，信任着他，在这个全天下差不多都开始怀疑他的人品的时候……
但那是什么谣言呢？怎么会让所有人都背叛他、抛弃他，让他身边仅仅只剩下伯恩斯一个人？
他去问过伯恩斯，先是表达了感激和歉疚，然后问他关于自己的谣言是什么。伯恩斯似乎对他的感激和歉疚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说了句：“这没什么，哥们儿。”然后又认真地说，他答应过其他人不把谣言告诉他，所以很抱歉，他不会为了其他人的反对而放弃捍卫朋友的尊严，也不会为了Rossil失信于人。接着他拒绝了Rossil一起吃晚饭的提议，他几乎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对着Rossil的眼睛说过“不”字，Rossil简直要怀疑自己其实早已被这个朋友排斥了，只是出于道德和礼貌伯恩斯才捍卫他的名誉的。
伯恩斯可能真的因为他对陈烬太过亲近而伤心了，他应该更珍惜过去的朋友。Rossil悲伤地想，然后努力保持着一贯的洒脱姿态告辞离开。在他转身走了几步之后，伯恩斯忽然从背后叫住了他，墨绿色的眼睛望进他的眼里，十分认真坚定。
“Rossil，你最近晚上没有到处乱逛吧？”
这句话让Rossil愣住了。
“你是说我昨天黄昏赴洛丽思小姐约会的事？还是前天假面晚会上我戴着吸血鬼面具和忋雅跳贴面舞？或者，大前天我和赫拉莎共进下午茶？不对，那似乎不算晚上……”
伯恩斯显然没料到一句话会招来Rossil最近约会经历的完整实录，脸绿了绿，才咬牙说：“不是这些，这些……正常情况下的约会。”
Rossil立刻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哇，哥们儿，你从没这么不带偏见地评论过我的约会……”伯恩斯出身极为严肃刻板的德国家庭，对于他对风流成性的性格——虽然他个人并不这么觉得，但伯恩斯总觉得他对每一个少女微笑以及他不主动明确拒绝那些显然是在暗恋他的女生是极其不道德的行为——伯恩斯不齿已久，这简直是两个人的交情之中最大的矛盾所在。
伯恩斯皱紧眉头，“你少贫嘴一点，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他停顿了一下，改口，“不是说我赞许你处处留情的态度，但我相信你，在本质的道德底线上，还是有所把持的。比如说，你绝不会故意欺骗某个女孩子的感情，也不会玩弄她们的清白，败坏她们的贞洁……”他突然意识到失言，用手一下子捂住嘴。
Rossil睁大眼睛，“感情？清白？贞操？”他想他大概猜到学校里流传的是些什么谣言了。由于冲击性太大，他一时间只想笑。“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真的开始笑起来。
“没错，哥们儿，你会让我失望吗？”伯恩斯全然罔顾他的笑，极其认真地说。
Rossil收敛了笑容。“不会。”他保证，“我当然不会。”
伯恩斯认真地看着他，Rossil知道这是自己用自己的真诚向他证明自己的时候。
“我每个晚上都在自己的床上睡得好好的，从来没出过门。”Rossil认真地看着他，“陈烬可以证明。相信我，哥们儿。”
伯恩斯看了他一会儿，唇角咧开了腼腆的笑容。“嗯。”
